【番茄】全球侵蚀:非人类自称是我先生by不语猫

第21章

消失的那部分人类都去了哪里?

你联想到首都星整体的塔状结构。在那段模糊的回忆里,07提到他们修改你时你爆发出来的能量扭曲力场撕裂了整个首都,首都星会是今天这个分裂成两半的不自然形态都是你导致的,怪不得这里的居民对你如此惧怕。你略微自嘲,收起思绪,调出首都的结构数据,这是一座活动城市,为了保证每一处平均地接受日照,整个首都以一定规律组合变动着。

你以蓝线描摹出首都的实际结构,又以红线画出每一城区都能接受日照的理想模型,蓝线红线之间赫然出现一块难以重合的区域,如一根管道贯穿于首都内部形成一座内塔,这一部分无论怎么组合变动也不会暴/露在阳光下。放在以前你只会觉得那里是能量仓之类的地方,如今你有了截然不同的猜想,难道消失的人类被藏匿在那里面?他们在塔内,艾伯特人在塔外,仅一墙之隔彼此不知地生活了几百年?

你计算出内塔的入口就在01的行宫下方。跟01汇报完工作进程后,你假装无意地徘徊到计算中的入口点,靠墙的地面光滑平整,看不出丝毫瑕疵。你半蹲下,屈起手指敲在地面,触摸到族群秘密的紧张感压上你的脊梁,让你的手指也像被冻住一般变得缓慢迟疑。

脚步声。

一瞬间你的中枢几乎停摆,开始转动的那刻飞闪过去无数让自己显得自然些的方案。你收回手,故作平静地转过身,映入眼底的却只是一个钢钉,路过你时机械地说了声“您好”,接着低头一丝不苟地捡拾垃圾,宛如专心致志啄谷粒的鸽子。

你回过头,目光在地面游移许久,对未知的探索与对规则的固守在脑中激烈交战。最终还是规则略占上风,你放弃地离开,到底还是缺乏撕扯开真相的勇气。

*

庆典临近闭幕,这段时间里你仿佛又回到了09-003号行星,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借着休眠在虚拟世界里与兰登相处。你说不太清你们之间的关系,兰登从你手中逃离,是你曾经的俘虏,艾伯特人与人类的冲突一触即发,他又是你未来的敌人,只是现在你们对彼此而言又扮演着何种角色?庆典一结束,粉饰出的和平宣告终结,你又该如何安置这段关系?每当你认真思考这些问题,食物的香气与语言的趣味便将你诱进兔子洞,就此坠入爱丽丝的仙境,一切变得暧昧不明。

兰登偶尔带一些样式不同的东西来让你挑选,有些不仅需要你进行审美判断,还要在你身上比划尺寸,比如这次这件又长又繁琐的衣服,你在他的请求下躲进木屋脱下原本的衣服换上,在你看来这衣服相当古怪,衣料柔而薄,收紧的剪裁束缚着你的肢体,让你行动困难,像挣脱不了蛹皮的蝴蝶。

你站起来,借着窗户的反光打量自己。薄薄的布料只包裹到锁骨,纯白细纱编织出的繁花与枝叶暗纹在胸前蜿蜒生长,仿佛盛夏花园一角的剪影。收紧的腰线下是一棱棱排布细密的纵褶,没有裤管,就这么肆意向下伸展出大片意义不明的布料拖曳在地,纱与纱之间的夹层被繁复刺绣充填,还缀着细碎的石英结晶与钙质物,看起来仿佛一支倒扣过来、隐约带露水的纯白百合。

你想转个身,险些被缠绕的衣摆绊倒,你越发觉得这件衣服莫名其妙。不过当你目睹它妥帖地附在身上时,胸前却有某种柔和的触感在发芽生长,你将其归类为尝试未知事物的新鲜感。兰登比划完尺寸后,你的手指搭上腰侧的拉链,犹豫半晌发觉一丝微妙的不舍,等到兰登开始做饭,你都磨磨蹭蹭的没把衣服换回去。

你决定等到饭后。你提起长长的衣摆在桌子旁坐下,随手从果盘里拣了枚果子啃了一口。这些果子是你摘的,在盛夏的季节熟透,形状略有虬结不太规则,透过薄薄的表皮能看到鲜红汁液在内里汹涌,仿佛一颗刚刚剖出尚还在跳动的心脏,你被它锐利又微甜的气息所吸引,摘了一堆回来,如今咬进口中才发现它的口味和气息如出一辙,又甜又有点蛰,像锋利的糖片从舌尖上割过。

你吃完一个,那些蛰疼化作热流从舌尖汇入胃底,一点点燃起暖和的炉火。你逐渐感到困倦,腹部的火焰越窜越高,将整个身体烤成热腾腾、湿淋淋的蒸汽,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入空气,只留一摊繁琐的衣物卷缠在地。视野里兰登的背影恍惚出现重印,晃来晃去的尾巴从一条变为两条,你伸手去抓,只抓到了印染在空气里的淡蓝。

你瘫软下去,后颈到后腰抻展出纤细又困倦的线条,像一朵被晒蔫了的百合。脑子融化成热锅上的黄油,几乎要从两耳中流出,额头磕上桌面时你隐约听到了水花声。肩头被人推了推,你挣扎起来,兰登的面容模模糊糊停在眼前,手掌覆上你的额头,声音从很远处传来:“您喝酒了?感觉怎么样?”手指隐约指了指自己,“还认识我吗?”

你吐出黏糊糊的字句:“718,HX09-08718……兰登。”

兰登用手背试了试你脸颊的温度,你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判断出他无奈地叹了叹气,手掌从你脸上挪开,转过身,一个貌似要离开的表现。

他又要离开。背影与十几天前庆典开幕式上的一切相重合,酒精煽动着早已平息沉淀的委屈与不快又一次高涨,碰着滚烫的皮肤陡然融化成水珠,从下眼眶簌簌洒落,视野由此变得更加模糊。你撑着桌子跟上去,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抓住了那条海藻般游动的蓝尾巴,虚拟世界中你虽然是人类身体,但力量值与你本人无异,兰登被你猝不及防这么一拽险些摔倒,扶住柜子才勉强稳住,又连累了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在颠簸中雪崩般滚落。

你开始抓着尾巴把他整个人往回扯,像钓鱼收杆一样。他不得不回到你面前来,手指蹭过你的眼角,声音中含着无奈与克制的怜惜:“您别哭,我去找点醒酒的东西。”

“哭”和“醒酒”都是你不能理解的词汇,你的手指紧握着不放,仿佛面前的男人是一条只一松手就会滑入水波消失无踪的鱼。你开口,发声系统比想象的更难以运行,声音仿佛高温中化软的玻璃:“你,唔……你讨厌我吗?”

兰登沉默了片刻,声音化成无奈的雾气,“我不讨厌您,”他忽地又笑了一下,手指拂过你眼睫的力道轻柔得像在触碰摇摇欲坠的玻璃瓶,声音被某种火焰烤得干燥低迷,“倒不如说……”

你的声带被烧得破破烂烂,问题止不住往下漏:“那你喜欢……”

兰登抬起你的下颔,封住你问句的同时,回答以一个个温柔的气音落在你的舌尖:“喜欢您,喜欢09。”

他勾着你的下颔让你断断续续地同他接吻。你感觉全身都快被一种莫名的燥热吸附进去,氧气从血管里被赶出来,心脏一抽一抽地悸动,仿佛一条待在缺氧水域里濒死的鱼,嘴唇和他相碰是唯一探出水面换气的机会。视线逐渐清晰,你看到兰登眯着眼,一种决定就此坠落的神色。

他说喜欢你,短短几个字节让你不甚满足,开始一本正经地无理取闹:“我没有听清,请你多说几遍。”

兰登眨眨眼,声音化成温和的叹息:“好。”

他揽住你,从你的额头吻到颈弯,逗弄你腰侧拉链的动作变得缓慢克制,一遍一遍地重复喜欢09,像在安抚哭闹着要吃糖的小孩,又像在反复演示教授笨拙的学生,每一句都化作石块填补在心脏的空洞里。等到你被他放平在地毯上,你才隐约察觉这行为性质的改变。长长的裙摆被掀起,遇了水的百合在夜间绽放,兰登低下眼,“觉得不舒服可以喊停。”

【已河蟹】

第21章 迷途

裙摆以你腰肢为固定点向下铺展开,盖住了狭窄小屋的大半地板,仿佛一层层扑上海滩的浪花,点缀其中的石英结晶与钙质物颗粒正是海水裹挟的珍珠贝母。你撑着兰登的胸膛支起上身,像海浪间一尾洁白的帆,被带动地微微颠簸起来。你呼出灼热的空气,有种即将沉没的错觉。

你盯着兰登,他的神情还算平静,只是耳根有点泛红。在这方面他是你的老师,一步步演示,你也学着在他身上实践。

HX09-08718。这串编号他没有去除,不知为何让你感觉安心。“喜欢”,“爱”,这类语言都不过是轻飘飘的雾,一呵即散,你想要一些更具体更牢固的证明,就像这串烫焦皮肉的烙印。虽然你并不清楚自己想证明什么,你只是在漆黑一片的水底抓住了某样东西,分不清是救生绳还是海怪的触角,都本能地不愿松开。

兰登的身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痕,枪痕,割伤,烙烫,形成他过往经历的目录。你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开始在他身上戳来戳去,直到他无奈地捏了一把你的脸,问:“您在做什么?”

你在他手腕上发现了一处不自然的痕迹,皮肤微微凸起,仿佛下面藏着断骨的折角。你推开他的手问他,话里带点醉醺的湿意:“这里这个……是怎么了?”

兰登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相当放松:“以前受过枪袭,一枚微型子弹留在了骨头里,碍于当时的医疗条件碎裂的骨骼无法被复原,所以就乱七八糟地长在了一起。”

话到最后带上点开玩笑的意味,你总觉得伤情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平淡,就你观察似乎越涉及到深刻的伤疤兰登的反应反而越平静,就像在血肉模糊的疮疤表面掩盖一层沙石。你的手指轻轻碰上那处凸起,声音变得紧涩而缓慢:“还会疼吗?”

“还好。”他观察你的表情,放轻声音补充到,“我很习惯。”

一股突如其来的惶恐击中了你。

艾伯特族群出色的医疗技术让你习惯性看淡一切伤口,因为总是能够被复原得完美无缺,就像起终点一致代表位移为零,就像涟漪的水面最终归于平静。兰登身上的陈年旧伤在你的认知上震开裂痕,带血的碎片就此漏出,每一次伤害都会确确实实留下痕迹,生理的,心理的,倘若把你对他做过的一切以伤痕具现化在体表,这具躯体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表面的复原与他态度的宽容像一张洁白的幕布,让你心安理得地对此视而不见。

那些血液,那些伤口,暴/露出的骨骼与心脏。回忆以血红的斑点从幕布下透染出,你曾扼着他的呼吸让他无数次在生死线上游离,如果稍有失误他与之后的一切都会被黑暗埋没,你的生活轨迹会拐上另一个方向。惶恐与后怕渗进你的骨髓,好像看见了一个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人,你缩进他怀里胳膊缠上去感受体温心跳,在濡湿织物上嗅到自己泪水的咸涩。

兰登安抚你的后背,你在他开口前吐出含糊字音:“我很抱歉……请”话语以呜咽声为衔接点,“请不要死,请……”不要离开,请留在我身边。接下来的内容被酸涩淹没,变成纯粹的气音。

“好。”兰登轻声承诺,低头凑近你的耳侧时又一转话锋,袒/露过的心绪又慢慢收敛,“……先不说这些,我们还有没做完的事。”

“唔?”你发出一个模糊的音。

【已河蟹】

兰登抱着你,尾巴盖在你膝上。和第一次结束时一样,你们偎在一起,梦游般地相互抚摸亲吻,耳厮鬓磨地说些无意义的话。只是有一点不同,这次你们在现实中分隔两地,黎明到来那刻拥抱你们的不是重逢,而是有敌对征兆的渺茫未来。你突然觉得难过,你让兰登不要走而他回以肯定的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就算是作为谎言也太过短暂。黎明的钟声即将奏响,你不知道还能蒙上眼自我欺骗多久。

你跟兰登说了消失的人类有可能被藏匿在首都内塔,兰登沉思片刻,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摸了摸你的后脑,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对这件事多加探索。”

你问:“为什么?”

兰登回答:“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招致祸患。”

你沉默着。兰登像缓和气氛似的微笑了一下,抬起你的下巴吻在你的额头,轻柔得像树荫中漏下的光斑,“最近请你帮忙提意见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我会想办法来见你。”

明知希望渺茫,他这话还是在你胸口燃起微弱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