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姝黛虽想找个情投意合、可能依靠的官家郎君,却不愿是在温府里。
她想要更自由,大姨母既是她敬爱的长辈,同时便又是种拘束。因为是长辈才更加拘束、日常做事掰不开。
譬如温五小姐和崔琼荷,若真做了妯娌,姝黛且不容她们再阴阳怪气,现下不过想着早晚搬出去,便睁只眼闭只眼罢。
姝黛只噙了噙唇角,装作未听明,谢过老太太的美意:“晚辈这厢谢过祖母。”
……哼,祖母、祖母!谁是你祖母了,叫得如此顺口?
五小姐温萤顿时不舒服了,自从尤姝黛从江南来,就日日见她花蝴蝶般来去,处处都压过自己。
如今还想做她二嫂?
温萤六月要候选皇子妃,莫非她当上了皇子妃,一辈子还要屈尊叫尤姝黛“嫂嫂”?不行,一定要让这件事成不了!温萤攥着绣帕磨牙,二哥可娶任何一女子,就不能允许尤姝黛。
厅堂大页门扇外,崔家那边过来的两名婆子站了许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太太便唤了她们进来问话。
温府的中馈早都交管大陶氏许多年,老太太也就是管顾一下大闺女麻娟那边的琐碎。
当初麻娟带着崔大姑爷一家几口,外加公婆狼狈回京,把老太太弄个措手不及。那会儿大老爷温誉正值升迁关头,大陶氏也怕影响传开,匆忙给安排住在二妹托管的宅子,老太太便调剂了几名婆子过去做事。
这些婆子的工钱都是老太太私人开销的,日常有事也都找她。老太太支出了这些,自然不愿意再多花,房租也就抠了一半不掏了。
进来问何事。
婆子鞠礼,答说:“回老太太、大夫人,崔宅那边二进院厢房的屋顶漏洞了,快一个月还没人去修。接连下雨,再不修该把家具泡烂,姑夫人让奴才过来问问。”
不是,大陶氏瞪眼,都要搬走了还有闲心修屋顶?敢情几天过去了,老太太却并没同麻娟说。
不由看向麻氏,又暗示姝黛正在现场。
老太太尴尬咳嗽,应道:“嗯哼,屋子漏了水,找人修修也简单,不必一点小事都回来麻烦。”
“这……”婆子踌躇开口,瞄了几瞄大陶氏,把肩往下哈:“姑夫人说,房租既从公账上扣了,屋子破漏理应找收钱的主家修理,没得租客自个修的道理。”
麻氏娘家是绝户,当年说好的把大闺女随她姓,按理老太太的财产里就该有麻娟该得的份。可恨弟媳妇大陶氏当了家,楞是连温府大门都不让她搬回去,让她住在外头的房子,还收她租金。
什么好处都让大陶氏沾了,在麻娟看来这是不可能的,既然温府不让她搬进,这座宅子就算是补偿吧。房子既然收租金,出了状况她就次次派人回来让修缮。往常老太太都是让大陶氏去管的,现下却难办了。
姝黛蓦地提了个醒,暗暗端直了坐姿,睡意也无了。
若没昨日出门顺路去看宅子,她此刻坐在这里,怕是并不懂她们谈话何意。然而安邑坊那套,母亲八年前买来还是簇新的,原房主装修下了血本,怎会这么快漏洞。
平江府的宅子都几十年了,也没见过屋顶破洞的。难免生出愠意,自己一天没住进去,却让人住得旧了,也不知道爱护,只怕拿回来后,还得修整去一笔银子。
但现下先拿回来要紧。她只做面色不改,支着耳朵继续听。
二房卓氏乐得看热闹,崔家宅子是表姑娘的,大陶氏自己占着每年从公账捞银子,现下该还回去了,肉疼先不说,看她还能挪得动大姑母的屁股不?
整个温家,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但若是姝黛能与大陶氏因此事翻脸,就凭姑娘家手里攥着的体己,便做二郎温询的续弦倒也可行。等圆了房生了子嗣,什么不都是自己的了。
卓氏做关切表情道:“这种小事儿还来麻烦母亲,你们做下人的也忒没规矩。大嫂这些年租金一天没漏收过,要修要补的事儿却找老太太,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麻氏听得接连点头,就是,就是,说到钱麻氏可是一厘也没过手,还往外倒搭。
大陶氏顿地转向卓氏,压下语气道:“弟妹这话怎么说呢,宅子是我二妹留给黛儿的,是她的体己,收点儿租金也是应该。当年大姑母回京无处安置,我记得你也怕她带一家老小占地方,我好心先把宅子临时腾出,说好的租金却只给了一半,日常这个坏了那个漏了,补补修修,哪来几个子剩下?合着你在一旁看热闹,说话却是轻省。”
又转向老太太:“只是母亲这边,前几日便已商议好,由你与大姑母吱声,莫不成母亲没说?”
大陶氏心里也气闷,那大姑母今岁五十了,两个儿子,一个三十一,一个二十八,俱都生了两三个孙子,正是上梁揭瓦淘气时候,哪经得起折腾。也是自己,平日觉得能少一事是一事,拖到现在。
卓氏当年的确对大陶氏鼓捣过麻娟的坏话,一时被震慑住,心里再有梗也不敢说出来――她大陶氏还能做亏本生意?租金是租金,照收,修缮的另外算钱从账上扣,自己又不是没看过账本。
只好唏嘘一笑道:“我这还不是体谅母亲么,年纪大了还得操心这些琐碎事儿!”
麻氏也很是老脸窘迫,生怕被当众说出自己另一半房租没掏。
囫囵道:“四姑娘菡儿的婚事才忙完,我刚歇口气,又接连下起雨,这就拖着还没去说。今日我就把娟叫过来,和她商量商量。”
看着堂中的婆子:“去叫姑夫人下午过来一趟。”
婆子应诶,低下头躬身出去了。
*
大陶氏回到景弘院,沁人的香薰燃起袅袅薄烟,丫鬟在身后按捏着太阳穴。
听跟前得力的蔡田家的讲到:“听说归德将军府大夫人发了生辰宴请帖,等了几天也没发到咱们府上来,这怕不是……存心把咱们一家漏过了。”
归德将军府亦是先帝亲封的世袭,与庆绥侯府隋家历来交好。
侯府嫡世子隋云瑾,容颜如画,气度绝佳,对将军府大小姐情意深重。谁知道,大小姐却在边塞与别人私定终身了,三年来杳无音信不知所踪,归德将军府对此深感愧疚,平素更是奉承庆绥侯府的动向行事。
大陶氏原本以为,温菡与邬家老三办喜宴那天,虽然原亲家散骑常侍赫家没参加,庆绥侯府却来了,估计还有些回旋余地。
结果次日便是门前被泼泔水、丢破鞋儿。
如今归德将军府大夫人发请帖,连挂空职的中大夫家都有,却独独排开了他们温府。想来必是看出庆绥侯府老夫人的心意行事。
那么泔水,肯定就是侯府老夫人做出的举动了。明面上参加喜宴,背地里做这些弯绕的举动,让你明知道怎么回事,还拿她没得办法。
好个连太后都拿捏不住的老妪,病在榻上起不来了还能操纵这等心机。
且看谁敢轻易把千金嫁给她家做冲喜孙媳妇。
大陶氏思来想去,庆绥侯府的这根梁子恐怕是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