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陈释钰很惊讶,就这么完了?
见陈释钰没走,陈燕廷掀起眼皮看他:“怎么?才休息了两个月就已经忘了怎么工作了?”
“抱歉。”陈释钰立马退了出去。
往后几天,陈燕廷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没有故意针对,也没有刻意无视,每天的交流除了工作再没别的了,好像他们之间就只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就在刚刚,他口误叫他哥,被陈燕廷训斥不要把私人关系带入工作场合。
陈释钰没反应过来,错愕地看着陈燕廷。陈燕廷完全没空理他,他还有事要忙,带着剩余的工作人员呼啦啦跟一阵风似的迅速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混杂着尴尬、窘迫的委屈逐渐从心底翻涌上来,催得人眼睛发酸。
明明陈燕廷说得也没错,确实也是他先公私不分,到底为什么会觉得难受。
陈燕廷越是若无其事,陈释钰越是坐立难安。
他开始失眠了,要么整宿睡不着,要么熬到凌晨三五点。失眠必定伴随着焦虑,他梦魇逐渐频发,梦境杂乱无章且光怪陆离,血腥暴力、怪诞诡异轮番上阵。梦里的角色队伍从单一的庄晴扩充到陈燕廷、关晓荷、陈敬山,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他们糅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沉甸甸的压在他胸口,又紧紧缠绕住他的脖子,最后化为千尺湖底的水草藤蔓。长年不得阳光日晒让其像深海巨物紧实滑腻的触手,绞住他的四肢一齐发力,把他往漩涡乱流里托。
在他持续下沉的时候,隐约看见岸边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或许不是人,可能是一根柱子、一棵树。他想呼救,可是发不出声音,他以为自己即将溺毙,水面却忽然如镜子般碎裂。他重见天日也重获呼吸,捂着喉咙大口地喘着气。
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手机在震动。
他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立马扑过去拿到手机,方添越打过来的。
“喂……”
陈释钰声线发颤,呼吸急促且凌乱,传到方添越那边呼呼的响,听起来状态不太好,他脸色微变,连忙问道:“怎么了?释钰。”
“哦……我没,没事。刚才到家趴了一会儿。”
他手掌撑着脑袋调整呼吸频率,满头的大汗把头发全部打湿,汗珠从额角流过他的眉尾再渗进他的眼睛,一阵刺痛袭来。也就是这个瞬间,他心底升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连带着眼泪一齐涌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他也不想的,但他的身体和情绪就是不受他的控制,好像和他的大脑脱节了。
等到他停歇下来时,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已经过去了28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抱歉添越,先……”
“开门。”
“什么?”
陈释还没听清楚方添越说了什么,他家门铃声已经响起。
方添越这次回京要待个半年左右。他鸵鸟了四个月,期间一个电话都不敢打,一条信息也没敢发,转而投入海量的工作麻痹自己,煎熬得犹如过了四年。猛然间他忽然想起,距离他和陈释钰分开,也过去整整四年了。他和陈释钰从十三岁开始认识,如今他们没几年就要奔三十去了,还有多少时间能让他们耗。
聚少离多,夜长梦多。于是他立即申请回京,至少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和陈释钰重新磨合。
他不知道陈释钰和关晓荷的矛盾升级到什么程度,按照他的了解,陈释钰每一次和关晓荷吵架都会元气大伤。即使他们关系看起来不那么平和,但他知道,陈释钰很在乎关晓荷。因为在乎,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心难过。
他心里很邪恶地暗自庆幸,他回来得正是时候,一如当年,他出现得也正是时候。
陈释钰,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人。
“要不要搬回去住一段时间?”他趁机提议道。
要想修复和陈释钰的关系,首先就得回到他们曾经熟悉的环境中去。
陈释钰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埋头喝了一口粥。
方添越不着急,也没指望陈释钰一次就能答应他,他也还有机会。昨晚哄睡了陈释钰,他在房间的桌子上发现了熟悉的瓶瓶罐罐,他吃过,在陈释钰走的第一年。
陈释钰明白他什么意思,垂眸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他这个提议。
他过得最舒服、最自在的那几年,是和方添越认识的那几年。没有陈燕廷,他的生活和人际关系才是正常的。他需要做一个正常的人。
两个人都是行动派,很快就搬了回去。房子一直没人住,就算再干净整洁,也难免有一股陈旧的尘味。花了两天的时间重新收拾打扫,把该换的都换了,该扔的都扔了。又一起住了几天,等房子沾染上了些许活人的气息,才请李扬帆和楼下超市老板一家人来家里聚餐。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当初那个上小学六年级的老板女儿现在也即将升高一了。女孩子初中阶段是发育期,现在的孩子伙食营养都能跟上,已经从小孩儿蜕变成了少女,见了陈释钰和方添越还有点不大好意思。
李扬帆被晚高峰耽误了一下,又去附近新开业的商场买了东西,到的时候刚好是准备吃饭的时间。
陈释钰看他两只手都提满了,哭笑不得:“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我高兴啊。”李扬帆朗声说道,语气和表情都藏不住他的喜悦。
陈释钰和方添越和好,谁都没他高兴。
大家都太久没见了,氛围很热络,比年夜饭还其乐融融。话多了,酒也就没少喝。李扬帆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方添越没多喝但他酒量一直不好,就剩陈释钰最清醒,他出门送老板一家人下楼。
老小区还是声控灯,他们这一层的灯坏了,太久没住人,邻居也空着的,没人报修。
陈释钰爬到四楼,看到方添越站在楼梯平台处等他。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窗外倾泻进来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高大的身形轮廓。从他这个仰视的角度看,和当年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被太阳镀了一身金身的方添越有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出来了?”
方添越喝了酒,这里又黑,万一摔下楼梯了怎么办,陈释钰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楼梯赶到他面前。
方添越身体忽然往前倾,陈释钰连忙抬手接住他,酒气扑面而来,声音浑浊又委屈。
“终于……等到你回家了。”
陈释钰怔愣,这个“终于”让他的心皱成一团。
“为什么不来找我。”
“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