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他回过头,发现那是两枚印章,石青已将印章底给他看,随后自行到桌边轻轻蘸了些墨,在纸上盖了个印,“公子你看,这不就是你的章吗?”
秦谏看过去,上面的确是“秦穆言”,用的篆体,竟似她的笔锋。
他立刻从石青手上拿过另一枚印章,去按了印泥盖下印戳,果然另一只是程瑾知。
两枚印章都是青玉质地,被刻成了竹节的模样,色泽碧绿,不是印石中的精品,但也精巧好看。
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你说是在哪里发现的?”他问。
“池塘底下啊。”石青说。
秦谏细看两枚印章,这不是自己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她的。
而且这上面的篆体分明就是她自己写的。她让人刻的两枚印章,这是一对,又是竹节的模样,很有可能就是打算送给他的,两人一人一只。
但为什么在池塘底,且他从来不知道?
若是掉在了池塘底,她可以让人去捞,也可以告诉他,而她没有告诉他,或许是……她不想送了,然后扔在了池塘里?
再细看,印章顶部有极小的“建安印章”几个字。
这定是刻印章的铺名,建安……那是曹操迎奉汉献帝移都许昌时的年号,所以这印章铺子就在许昌。
这是她因大雨逗留许昌时找铺子刻的,所以他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见过了,因为等她回来,见他态度冷淡,她就将印章扔了。
所以,她是爱过他的,是在意过他的,却再一次因他而绝望。
他踌躇良久,最后拿起印章,跑去绿影园,在她书桌中翻了一会儿,她写给陆九陵的信,还有她的手札都在。
他将那手札翻开,后面并没有太多新增内容,只有一句话:“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他又将手札翻到前面,再一次翻看,他发现一件事,其实她写手札最密集的,就是她刚嫁进秦家的时候,到后面就越来越少,并不是被他发现后,而是在那之前就断了。
那时候,正好是他们关系亲密的时候。
她写手札,是排解心中愁绪;她不写手札,当然是因心中没有愁绪。
可惜他得知明月君是陆九陵时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这些。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暴雨,他坐在她书桌旁,看着窗边,望着昏暗的天空,望着自云端落下的一道道天河水,突然之间明白了所有。
他终于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离开他。
第58章 不长脑子的小畜生
她说她在庄子上等了一整天, 最后见到了前来投宿的陆九陵。
于她来说最痛苦的大概还不是被未婚夫轻慢,而是面对这种轻慢, 她无能为力。
姑母,父亲,母亲,礼教,家训……层层大山压着她,不过十五岁的她,她惟有认命。
三年间那些书信大约是苦闷之下唯一的慰藉, 三年之后,她斩断这慰藉, 嫁入秦家。
她曾在新婚时与她姑母大吵后痛哭;曾在深夜不睡,给明月君写信;或许在秦家的每一天她都度日如年。他曾怨她总是沉默, 从不主动找他, 但对她来说,他们并不是恋人, 他是她尊严被践踏后还不得不嫁的人。
更何况他因继母、因那些信冷落她,口不择言和她大吵,但哪怕如此, 她也还曾试图和他夫妻恩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说他是她的天,他们之间要如何不由她说了算,因为她若可以作主, 她就不会嫁给他, 也不会给他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更不会在他无数次摔门离去后接受他回去……
至于秀竹的到来, 不过是骆驼背上千斤重的一根稻草罢了,有没有它都影响不了什么。
她想要的是自己作主的机会, 但只要她还是秦夫人,头上便是无数个天,她姑母,他,整个秦家和程家,她要为他们而活。
以往种种,远非他承诺、道歉、弥补就能抹平,他开始相信,当她离去那一刻,是准备拿生命来与这婚事抗争的。
要么死,要么摆脱他,摆脱秦夫人这个身份。
这时有丫鬟撑着伞过来,从窗外看到他,高兴道:“总算找到你了公子,老侯爷让你过去呢!”
说着走到屋檐下,在窗外和他道:“派人去书房那边喊的,我问了石青才知公子在这里,公子快去吧,回头让老侯爷久等。”
秦谏无言起身,走到屋外,丫鬟连忙将伞给他。
他拿着伞去往贤寿堂。
拜见祖父,祖父坐在堂下,冷面相对,他看祖父这神色就心知是为什么事。
果然,老侯爷开口道:“孙媳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他没开口,老侯爷道:“虽说因一个外室的事闹成这样,那边脾气是有些大,但到底不能让人看笑话,待雨过天晴你便往洛阳跑一趟,去将人接回来,这事再拖不得,到时你不去,我也会让人绑着你去。”
“祖父不怕我去了也出言不逊么?”他反问。
老侯爷惊了,反问:“你说什么?”
那一刻,面对堂上祖父严峻冷冽的眼神,长辈的威严笼罩在他头顶,不由叫人胆寒,他突然明白瑾知要面对的是什么……程家是等着秦家给个态度才愿意拖着,若他们知道她真要和离,绝不会再姑息下去,有程瑾序帮忙也没用。
而他……想成全她。
他看着祖父,沉默片刻,说道:“其实我不想接她回来,我想同她和离,求祖父成全。”
老侯爷几乎有些懵了,一下子将身体往前倾,问他:“你说什么?”
秦谏深吸一口气,跪下来,毅然决然道:“我要和程瑾知和离,娶云姑娘为妻。”
“我看你是疯了……疯……”老侯爷气得说不出话来,突然站起身看看屋中,随后扭头看向旁边何伯,怒道:“给我去拿家法来,今天我打死这个不长脑子的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