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徐中直过来的时候坐的骡车很宽敞,朝轻岫步履轻松地登车而入,同时嘱咐李遥照看门户。
“要是我晚上没回来,就自行用饭,不用等待。”
李遥:“姑娘一切小心。”
朝轻岫出门时双手空空,跟往常那些提着药箱上门诊病的大夫全然不同,倒真的很像只是过去瞧瞧。
车辆缓缓行驶,车轮压过石板,传来辚辚的声响。
朝轻岫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开口,向徐中直道:“你姐姐是什么样的症候,以前请的大夫又是怎么说的?”
徐中直:“是头疼,严重时甚至起不来身。”然后补充,“阿姊十岁之后便是如此,每当季节交替之时或是劳累过度之际,就容易发作,春日尤其严重,一般也不碍事,就算难以支撑时,歇上三五日就能缓解,只是今年过年之后,一直没能大好过,连书院也去的少了。”又道,“以前曾请济世堂的古老大夫看过,开了些疏散的方子,其它郎中说的也跟古老大夫差不多。”
朝轻岫听到那个“曾”字,询问:“那位古老大夫去了何处,如今不在郜方府么?”
徐中直闻言,解释:“古老大夫年事已高,年前就与丈夫一道,回老家寿州颐养天年。”
朝轻岫:“那令姐近来睡眠跟饮食的情况如何?”
徐中直叹气:“阿姊头总是痛,所以睡得不好,食欲也不旺盛。”他神情有些黯然,“按照阿姊的成绩,要不是被病势所累,早就能去陪都的重明书院就读。”
在现代,因为成绩以外的缘故没能进入重点院校都是件特别遗憾的事,何况重视科举的古代,朝轻岫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能理解徐中直的感受。
要是换了没装备《岐黄书》的朝轻岫,听到徐中直有关姐姐病情的描述后,只能建议他去请大夫,而装备的《岐黄书》的朝轻岫,此刻心中已然隐隐浮现了三四种可能,比如病患可能是头部经脉受损,或者是肝气郁结,她还得诊过脉后,才好下判断。
说话间,骡车已经在徐宅门口停下。
徐家的院子一共三进,位于新月街,属于郜方府中心地段的边缘区,离官学很近,十分方便姐弟三人出门读书。
宅院的门边有一个老苍头正在看家,他瞧见朝轻岫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因为徐家大姊生病的缘故,老苍头跟城内的许多大夫都混了个脸熟,却从没见过面前的年轻人,对方看起来倒是颇为文雅,还有些闲云野鹤的萧疏风度,一时间也不确定是家中小主人运气爆棚,真遇见了身怀异术的高人,还是江湖骗子已经出现了低龄化的特征。
一位三十许岁的女人唤了徐中直一声,然后道:“您要去看大小姐吗?”
徐中直点了下头,又问:“王妈,阿姊的药熬好了没?”
王妈:“正在厨下熬,我去瞧瞧。”
朝轻岫温声道:“方便的话,可否让我也去看看?”
第十四章
徐中直虽不明白朝轻岫的意图,却不妨碍他立刻应允,赶紧道:“那就有劳。”然后走到前面,亲自为客人带路。
徐家不愧是富户,宅院中的主人其实只有三个,即使加上服侍的人,地方依旧十分宽敞,在厨房旁边,单独隔了一个小院子出来为大小姐熬药。
远远瞧见一位使女正在院中用竹竿打榆钱,王妈摇了摇头,道:“日日都这样淘气。”扬声唤道,“阿素,你怎么还在院内玩耍,不去看着大小姐的药?”
名叫阿素的使女停下手,道:“阿晴在屋内看着,我打些榆钱下来,给三小姐做蒸饼吃。”
用来给徐大小姐熬药的地方是一座小院,与厨房隔着一堵篱笆扎的围墙,院中有两个小房间,一间用来煮药,煮好后,阿素跟阿晴便将药放到隔壁房间内凉上一会,再给大小姐送去。
朝轻岫进门的时候,看见了正在抓着枣干吃的阿晴。
王妈叹气:“一个贪玩,一个贪嘴,也没个算计。”
朝轻岫穿越已经有些日子,算是了解了一点本地的风俗,徐家并非是因为生活豪奢,所以才雇佣了许多仆役,在南边,有些普通人家儿女太多,会将孩子送到别人家里待上几年,帮别人做些零碎活计,顺便学习一些生存技艺,也好减轻自身的经济压力。
阿晴憨笑两声,赶紧站起来,揭开桌上的罩盖,捧起药碗,阿素也放下了杆子,匆匆走回屋内,拿了个托盘,好让阿晴把药碗放在托盘当中。
朝轻岫的目光在药碗上一扫而过,又去隔壁检查了一下还没煮过的药材。
纸包里的是黄芪、白术、当归、柴胡等药草,效用以疏散为主。
徐中直小心询问:“朝姑娘觉得如何?”
朝轻岫微微摇头:“没什么特别之处。”即没掺入毒物,也没有过期,无论是站在武侠的角度还是侦探的角度都足够正常。
阿晴瞧见主人家面上没有生气之色,也放下了心,又坐在一边吃起蜜饯来。
朝轻岫看了她一眼,阿晴随即抓了把枣干,笑:“姑娘,你要不要吃一点?”
不等客人回应,王妈早已用力咳嗽了一声,一个眼风扫过去,让阿晴缩回了手,然后赔笑:“她老是如此,您莫放在心上。”
朝轻岫:“……不打紧。”
旁人都不知道,要不是觉得吃蜜饯不大符合大夫的稳重人设,她刚刚其实想伸手接来着……
阿素托着托盘,走到徐家大小姐徐非曲的院子当中,却没直接走入房中,而是等徐中直用汤匙舀了一勺,亲自尝过后,才将茶盘交给另一位贴身服侍徐非曲的使女阿善手中。
阿善跟宅中的其他使女一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绢衫,头发输得很整齐,袖口用绳子扎起,身t?上并无多余装饰,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朝轻岫低声问:“这是你姐姐的使女么?”
徐中直同样低声回应:“是,阿善跟她哥哥一样,都是被别人托付给徐家的,因为阿姊身体不适的缘故,之前阿善也会跟随到书院当中照顾她。”
朝轻岫略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徐家大小姐所住的房间内弥漫着浓郁的药气,那股苦涩的气息似乎浸透了人的躯体,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意味。
徐非曲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因为头痛难忍的缘故,并未把头发束起来,而是披散在身后,她的年纪还很轻,正是该在官学中刻苦读书的年岁,整个人却像是经秋的荷叶,露出了颓唐衰败的模样。
在朝轻岫看来,徐非曲的眼圈青黑,向下凹陷,双目浑浊,同时带着血丝,看起来比当日的李遥还要严重。
徐非曲端起药碗,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倒进身后的靠垫中,胸膛不住起伏,仿佛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尽了她的力气。
阿善剥了一块糖,问:“大小姐要不要清清口?”
徐非曲在枕头上艰难而微弱地摇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