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陈幸那天庄忖羽不在，急事出差，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准颜寂操劳。

他是想不到自己这边飞机刚离开跑道，那边颜寂就在下班时间去了公司写字楼，好在陈幸那天没加班，颜寂只和他聊了会儿庄忖羽的近况，倒不算太折腾。

尽管只是出门了一个多小时，到家时颜寂依然感到不太舒服，换回家居服便卧床休息了，他这一睡又是许久，期间总难安稳，最终被腹中虽说不上闹腾但总也不消停的胎儿踢醒。

初醒时总是头晕，他阖目浅浅释出一口气，难耐地环抚着隐痛的肚子，直到听见房间里一声很细弱的嘤咛。

他睁开眼，只见自家两只圆滚滚挤着猫在木椅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其中一只刚擦完眼睛，鼻头水红水红的。

“兜...咳....”颜寂开口才觉嗓子干涩，闷咳几声才继续道：“怎么哭了，兜兜？”

憋着眼泪的小男孩半天不肯出声，惹得旁边那个小女孩也快哭了，说话都在发抖：“麻麻，你是不是....是不是要死掉了？”

“呜哇我不要！！”兜兜忽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豆大的眼泪连成线，旁边的奶豆被吓个哆嗦，也憋不住仰起脖子嚎啕大哭。

颜寂再怎么见识过大场面也受不住自家俩团子突然委屈成这个样子，他稍护下腹勉力支起身体，起得急了险些抻着后腰，当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上前两步把团子揽到怀里，轻轻搓揉两个孩子细嫩的后脖颈。

家里阿姨循声进来，被吓得不轻，瞪着眼说：“颜先生这是...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

颜寂朝她摇了摇头，只问：“怎么今天回来了？”

“啊，K市那边临时发布了红暴预警，游学团老师通知我们提前接回来了。”

颜寂低声说：“行，这边没事，我来。”

阿姨担心地看了眼两个小家伙，离开前说：“那先生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

颜寂点头表示知道了。

孩子为什么突然崩溃，颜寂除了刚刚被吓到的那十几秒脑子一片空白，现在也能捋出个大概。

这胎怀得实在不易，从休产假开始他不是在医院就是卧床休养，起初还担心和孩子相处太少惹孩子担心，到后面实在是状态太差。几次吃饭频繁跑去卫生间呕吐之后，索性连饭点都刻意和孩子错开了，只在偶尔感觉身体能撑住的时候陪孩子看会儿电视，或是庄忖羽给孩子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去旁边坐着陪段时间。

他在孩子面前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脸色总是苍白，也比曾经更寡言，几岁大的孩子不是没为此哭闹过，庄忖羽也曾一遍一遍耐心地向他们解释麻麻只是怀了小宝宝，麻麻会好起来的。

可小孩子的世界更直观简单，不管是怀了孕还是生病，在他们眼里，颜寂就是一天比一天更虚弱了，麻麻仍然爱他们，但就是有很多事情没办法陪他们做了。

大人会撒谎，同学的父亲曾悄悄去往天堂，他们不全信来自爸爸和麻麻的安慰。

麻麻总是痛苦。他们趁爸爸不在钻进房间看了麻麻好久，麻麻的眉头没有放松过，手始终捂着那个鼓起来的地方，在麻麻睁眼前，他们能听到麻麻比平时急促的呼吸。

这对他们来说太可怕了。

是光想一想都要攥紧拳头全力抵抗的那种恐惧。

可麻麻的肚子是柔软的，也是温暖的，他们贴在麻麻身前，感受到麻麻轻而慢的拍抚，哭泣渐渐弱下去。

颜寂耐心扶着还在一哽一哽的两个圆脑瓜，捏捏他们的耳廓，随后缓缓退开，给他们留出仰头能够看清自己面容的空间。

“不会的。”他的指尖贴上孩子哭红的脸颊，仔细抹开小家伙眼角的泪水，“小爸不会死掉，小爸想陪你们长大。”

奶豆情绪还有点激动，愤怒但又胆怯地把手掌贴到颜寂肚子上摁了摁：“可是这里面有怪物！怪物欺负麻麻！”

颜寂腹中一颤，把奶豆吓得往后一跳，差点跌下椅子，颜寂倾身把她兜回来，语调依然沉缓：“不是怪物，是一个很小的宝宝。”

奶豆将信将疑：“你和爸爸就是在骗我们....你们藏在衣服下面不给我和兜兜看，也不给我们碰，它肯定咬你了！除非...除非你给我们看清楚！”

兜兜看看奶豆，又看看颜寂，去抓颜寂的手指，小声说：“麻麻，你是不是又难受了？”

颜寂低头注视着他们，反省了自己和庄忖羽这几个月来的遮掩和回避，捏捏两个小家伙的手腕，低声道：“来，下来。”

他稍撑后腰坐回床上，待两个小朋友从椅子上跳下来，抬手掀起上衣。

无论从成人还是孩子的审美去评判，露出的肚子都可谓是美的，浑圆紧致，肤脂平滑，既不臃肿，也不累赘，所有疼痛和揪扯了无痕迹，只有颜寂一人体会。

屋内柔和的灯光让颜寂的声音也变得温存些许：“摸摸看？”

奶豆和兜兜对视一眼，率先伸出手指飞速戳了一下，见颜寂的肚子安安静静的，这才放开胆子上手去摸，摸了半天，瞅着颜寂说：“麻麻的肚子像布丁哦。”

怪物和布丁可没法划等号。

颜寂揉揉她的后脑勺，牵着兜兜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低声道：“不怕。”

兜兜小心翼翼贴着他的腹部皮肤蹭了蹭，眨巴着湿漉漉的睫毛凑近说：“真的不是怪物，对吧？”

“嗯，不是。”颜寂覆住两个孩子的手背，想了想，说，“小爸前段时间腿受伤了，记得吗？”

两小只点点头。

颜寂继续道：“当时小爸摔了一跤，把这里面的小朋友摔疼了，它太小了，好得很慢，所以小爸得多休息，才能保护好它。”

“那...那可是，可是麻麻还吐了，还疼呢。”奶豆撑着颜寂的膝盖踮起脚，胖嘟嘟的脸蛋儿挤在颜寂肚子上，气呼呼的。

颜寂拨开她的额发，道：“等这个小朋友恢复好了，小爸自然就好了。”

奶豆将信将疑，去拽颜寂的小拇指：“麻麻可不能骗人，我们拉钩钩。”

颜寂很配合，朝兜兜也伸出小指。

拉完钩，他又摸摸两个孩子的头。

言语是门艺术，他从来不精通，看着两个孩子依偎在身边仰头望着自己，他总觉得还能再说些什么，如果庄忖羽此刻在这里，一定不仅能把孩子哄好，还能把他们哄得喜笑颜开。

正想着这人呢，这人视频电话倒是来得及时，颜寂接通电话，庄忖羽腻歪歪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媳妇儿，想你了，我好想...”

颜寂清清嗓子：“孩子在。”

“怎么了嘛，孩子在我也想你，好想好想你。”庄忖羽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