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作者:Lemon6

第107章

心脏的热血顺着棱槽汩汩涌出,伴着难言的疼痛,还有难止的泪。

他张臂把颜寂纳入怀里,一次接着一次低头亲吻颜寂寒凉的耳廓和侧脸,可无论他怎样抚触,都换不来颜寂一丝一毫的反应。

颜寂从头到尾都太安静,若不是紧紧扣在他腰侧的十指让他感受到沉重的力度,他甚至会以为颜寂陷入了安眠。

“颜寂...”庄忖羽开口,控制不住声线发颤,“我在这里,我在,你别怕,想哭就哭出来。”

颜寂缓缓松开庄忖羽腰侧的衣服,转而环住他的后腰。

庄忖羽万分珍惜地托住颜寂的后颈和腰背,用鼻尖蹭动他的发丝,“一切都和你无关,是他们不配当你的家人。”

颜寂的头稍偏了个角度,呼吸略显粗重。

庄忖羽抬手用指尖蹭蹭他的脸颊,柔声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好?”

颜寂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是收紧双臂,连呼吸也变得愈发费力。庄忖羽意识到不对劲,握住他的小臂想发出疑问,却见他缓缓抬起的半边脸上布满虚汗。

“我....好像出血了。”

第51章

“有先兆流产迹象,先卧床观察,血止不住的话会比较危险。”

医生把被子盖回颜寂身上,不满道:“触诊反应这么大,孕囊情况明显不好,怎么不小心看顾?”

庄忖羽手心湿冷,恍若失去语言能力,医生每说一句话他都只知道频频点头,眼神怎么都不离开床上的人。

医生见他这幅模样,更多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离开前留了一句:“一小时后我再来看情况,能睡先睡会儿,不要起身。”

庄忖羽半站起,倾身揩去颜寂的汗。

颜寂感受到触碰,勉强撑开眼皮。

庄忖羽用大拇指轻抚他的脸颊,身体伏得更低,“还很疼,是不是?”

颜寂低喘着摇头,毫无说服力。

庄忖羽垂眸看向随着颜寂呼吸而起伏的胎腹,想伸手去碰却没有勇气。

没过多久,颜寂的手闯入视线,腹中实在难受,他骨节标致的手指在薄被上压出深深的褶,护着下腹稍稍侧身,庄忖羽忙帮他安置好鼻导管的接管,坐到床边虚拢住他的后背慎之又慎地抚摸着,“睡会儿,我陪着你。”

颜寂艰难吐息了几回,勉强开口说:“奶奶那边,就说队里有急..”

庄忖羽没让他说完,用指腹轻轻压住他的上唇,“我知道的。”

颜寂闻言疲惫地合上眼,此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消耗的状态。他的手一直稳稳扣在腹心,面色却在分秒之间变得更为憔悴,在一阵又一阵紧痛中他无法入睡,最终压抑着苦楚唤出声。

“...忖羽。”

这气声太低弱,庄忖羽险些没能捕捉到,只是看到他的嘴唇微张,本能地垂头靠他更近,“在,我在。”

颜寂没给出下文,眉心短暂舒开,紧接着拧得更深。

庄忖羽注视他片刻,忽然伸手覆住他的手背,“不会有事的,有你当麻麻,宝宝们怎么舍得离开。”

颜寂指尖微动,庄忖羽则缓慢抚触那温热的一团,眼含爱意,“你难过,它们也跟着难过,它们和我一样心疼你,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

颜寂不言语,只是挪动掌心和庄忖羽指尖相碰,一同护住了孕育胎儿的位置。

如同在回应双亲的期待,两个小家伙出奇地消停,颜寂出血的情况得到改善,只可惜他的孕囊条件太差,导致坠痛迟迟不消,人被折磨到凌晨才勉强歇下,胎儿又始终有轻微缺氧,于是鼻导管一挂就挂了一晚上。

是夜颜寂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间眼前全是杂乱的画面,仿佛亲身将曾经历过的一切再次体会。

刚被救出来的那段时间他也被噩梦缠绕,时常睡着睡着感到手臂刺痛,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躲避梦里针管的无限逼近。

可那时他还有期待。

尽管从戒毒所员工的话语里得知父母拒绝接受他,他依旧固执地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好起来,想着走出戒毒所的那一天,会有人站在前方等他。

那时的梦想太渺小,不过是努力矫正,早点回家。

微不足道的念头支撑着他度过每个痛不欲生的戒断期,他很少哭闹,也不喊疼,没人知道他在被强制注射期间哭得太频繁,泪腺早已出了问题,也没人知道他之所以显得木讷又愚笨,是因为与这个社会脱离太久。

他把对于回家的执着好好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走出戒毒所的那天,他第一次主动和工作人员说话,想求一套整洁的衣服,没能得到,他只好对着镜子尽力把自己整理得体。那天阳光正盛,是个温暖的春日,他看到了等待他的父母,吃到了人生中第一口棉花糖。

他本可以铭记那段春日里明媚的一切,父母的笑容,暖融融的太阳,许久未听到的鸟鸣,甚至于路上开过的一辆漂亮跑车,可最终深深刻在记忆里的,是医院里晃眼的无影灯,背上的穿刺痛,还有呼吸窘迫时濒死的无助。他和弟弟躺在并排的两张床上,努力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却被父母的背影划出天堑,护士帮他摁下紧急呼叫铃的那时候,他记得自己在哭。

本该干涸的泪腺,受了委屈,失去希望,原来还能够变得湿润不已。

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比父母的面容要更加清晰的脸庞,多年未见仍慈悲温柔,他像抓住救命稻草,哽咽着哀求:“庄叔叔,为什么...”

场景翻天覆地地变了,身后传来女人凄厉又尖锐的叫骂:“他去死!我这辈子都不要他!”

颜寂打了个寒噤,更用力地抓紧眼前人的袖子,“庄叔叔,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乱跑。”

“颜寂,颜寂,”庄忖羽克制住情绪急切又小心地唤颜寂,他已经眼睁睁看着颜寂被梦折磨太久,可怎么也无法叫醒颜寂。

情急之下他拢住颜寂的后背把人半搂到怀里,颤着声安慰,“不是你,和你没关系,啊,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在乱说....”

颜寂深陷在可怖的梦境里,趴在庄忖羽的肩上掉眼泪。

当年那个孩子积攒了多年的泪水,全都汹涌在这个夜晚,纯粹的感情被彻底打碎,每一块碎片都是道不尽的无辜,“她为什么要我去死呢?”

“是不是...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爸爸妈妈都不会要我......”

“我要你。”庄忖羽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止不住,全部落在颜寂汗湿的背上,心脏被掰扯得稀烂,话语都透着疼痛,“我要你颜寂,我爱你,和我回家吧,行吗?我带你回家。”

颜寂不再说话,只是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