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换鞋的时候仍然想着姜陶方才的模样。姜陶站在对门，手放在门把手上，侧着脸看着自己。那张很温和的脸因为邵溪很着急回家的动作而有些茫然，但最终也没有说些什么。

他是不是想和自己多说几句？

邵溪想。

算了，有什么好说的。

邵溪视姜陶为洪水猛兽不是没有理由的。

姜陶从小就有个很奇怪的习惯他喜欢打扮成女人的样子。

邵溪不想说姜陶是变态，他觉得变态都挺丑的，从脸到脑子都不正常。姜陶只是思维跟普通人不大一样，但穿上女生的衣服还是很好看的。

所以姜陶不是变态。

周末，邵溪的妈妈嫌他一直闷在家里，怕他学傻了，便列了购物清单，赶他去超市买东西。邵溪不情不愿地收拾出门，走到玄关的时候，门铃正好响了起来。

他打开门，看见了门外的姜陶。虽然看见过很多次姜陶穿女装的样子，但他还是愣了一瞬。

这几年夏天奇热无比，虽然现在还是暮春时分，但气温已经很高了。姜陶穿了一件白色碎花的长袖连衣裙，脚下踩了一双小白鞋。

如果他真的是女生，想必一定是很乖的那一种吧。

邵溪想。

“怎么了？”邵溪问道。

姜陶扬了扬手上的塑料袋：“楼下菜市场水果打折，我妈买得太多了，让我带些过来。”

邵妈妈在邵溪身后探出头来：“小陶来啦。”

邵溪家和姜陶家是对门，邵妈妈自然也知道姜陶的怪癖。她没有惊讶，上下打量了姜陶一番，评价道：“小陶今天穿的真好看，要去哪里呀？”

“谢谢阿姨。”姜陶笑了笑，“我妈让我去超市买东西。”

“超市啊。”邵妈妈把邵溪推出门去：“小溪也要去超市呢，你们一起去吧，如果有什么提不动的就喊小溪给你提奥！”

“好，谢谢阿姨。”姜陶笑道。

邵溪被他妈一把推到姜陶身边，他嗅到姜陶栗色假发里隐隐约约的香气，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稍稍退开了一些，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姜陶一个男的，却喷着女士香水，这让邵溪多多少少有些别扭。可鼻息里的香气消失了，他又隐隐觉得有些遗憾。

他跟着姜陶走到电梯间，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喷香水了？”

“嗯。”姜陶抬起手腕嗅了一下，又把手腕放到邵溪鼻子前：“挺香的，你闻闻。”

姜陶手抬得太突然，手腕扬起来不小心碰到了邵溪的上嘴唇。邵溪还没来得及闻到香水的气味，倒是先感受到了姜陶温热的体温。邵溪一愣，下意识地一抿嘴唇，把头往后偏了一点。

姜陶被他猛地躲开，有点困惑地眨了两下眼。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放下手腕转向电梯，眼睛盯着电梯的电子显示屏看。

邵溪有些尴尬，但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看着姜陶的背影。

姜陶和邵溪先后进了电梯。就在邵溪以为这样尴尬的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姜陶突然说道：“我自己去超市吧。”

“啊？”邵溪抬起头。

“我自己去就好了。”姜陶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什么重东西需要你帮忙提的。”

“……”邵溪张了张嘴。他沉默了几秒，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姜陶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他急急地说道，“我没有不想和你一起去。”

姜陶淡淡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又说道：“其实没关系。”

他没有回头看邵溪，只是微微仰着头，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看。

邵溪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真的没有不想和你一起去，我刚才、只是有点吓到。”他有点不自在地说道，“香水……挺好闻的。”

姜陶偏过头，探究地看着他。

“真的。”邵溪道，“橙子味……对吗？”

姜陶的眉毛似乎松动了些。他点头道：“嗯。橙子和柠檬味。”

橙子和柠檬。

直到邵溪和姜陶走在大街上，他的脑子里还转着这两个词。

姜陶喷的香水很少，大约只在手腕和头发上各喷了一点，在楼道那样密闭的空间尚且只能隐约闻见，在气味多而杂乱的大街上便是一点也闻不到了。

他突然有一点遗憾。

为什么刚才姜陶凑过来的时候，他要躲开呢？

两人走过小区高楼的阴影，姜陶拿出太阳伞撑了起来。

“你过来啊。”姜陶说着，把伞往高举了点，侧过脸看向身边走在大太阳底下的邵溪。换了平时，邵溪肯定要觉得男生打个太阳伞娘叽叽的，但今天实在是太晒了，他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没有矫情，钻进了姜陶的遮阳伞下面。

于是带着体温的、温热的橙子和柠檬香气又朦胧地飘进他的鼻息里。

3 03

上周短暂的插曲并没有被邵溪放在心上。

他以为自己和姜陶会回到和之前一样毫无瓜葛的状态，但事与愿违。

这期黑板报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期黑板报，要画得精细，班主任又催得紧，所以邵溪又充当了给姜陶打下手的角色，在姜陶踩在桌子上画画的时候在站在下面递一下颜料和水桶。他们没几个月就要毕业，在学校学习的时间又紧，能画黑板报的时间也就是九点多下晚自习到十点学校关门前那么一小会儿。姜陶连着画了好几天也没画完，邵溪每天都得等着他，和他一起回家。就这么几天，两个人说的话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说得都多。等邵溪回过神来，他发觉在面对姜陶的时候，那种困扰自己的“微妙的氛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