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走出虹桥机场,这边仍旧飘着秋雨,这座城市在今年特别喜欢下雨,一天到晚都是湿漉漉的空气,蒋华东将我的风衣扣子系住,把我拢在怀中,卫冰派了车在机场外的街道旁边等候,见我们出来,立刻下车接过行李箱,我看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蒋华东也不认识,问他是谁,他将卫冰的工作证递上来,“我是卫助手从市场部调来的,她让我接您和薛小姐回别墅。”
蒋华东仔细辨认了工作证后,点了点头,我们坐进去,车从闹市区开向别墅方向,蒋华东非常疲惫困倦,靠着椅背闭目休息,我莫名觉得精神抖擞,和那个男人聊了一会儿,他从后视镜内对蒋华东说,“蒋总,叨扰您一下。恒宛集团顾总昨天和今天上午都来过电话,询问您一些公事,卫助手说您不在这边,但是多留了个心眼,在您码头和赌场的生意场所安插了人手,我在开车到机场接您之前,听派去的人向卫助手汇报,顾总的手下在您的生意场所附近活动频繁,还制造了一起比较大的斗殴案件,有警方插手干预,您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恐怕要到赌场解决一下问题。”
我听过后都觉得心疼蒋华东,最近风波不停,他好像被逼上了一个上不去下不来的险境,不管对方目的如何,确实在和他争锋为难,蒋华东睁开眼捏了捏眉心,“哪个赌场。”
“华中赌场。”
我微微一愣,“华中赌场竟然是你开的?”
华东,华中,哎呀,我好笨啊!
蒋华东看着我脸上非常奇怪的表情,笑了笑,“你听说过。”
我极其得意晃悠着两条腿,“我在夜总会什么听不到啊,都是掌握第一手资料,去华中赌场玩牌的人,一晚上不带个几十万根本进不去,好多最简单的牌路还都是几千打底,你竟然赚钱这么黑?”
蒋华东无辜的看着我说,“不黑一点,怎么养活你和孩子。”
“都是借口!那时候你知道会遇见我啊?”
蒋华东捧住我脸深深的吻了一会儿,在我气息不稳时他才松开,看着我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我和阿南古桦一起到佛州那边谈生意,当时顺便去了寺庙拜菩萨,我本来不相信这些,可是古桦的姨夫那段时间得了一些重病,他姨母很信佛,就委托他去到佛州最大的寺庙祈福,我也问了个签,老和尚说,我将遇到一个女人,她有全世界最多的缺点,迷糊笨拙、能吃能睡、任性固执刁蛮、还经常惹我生气给我找麻烦,我当时听了觉得非常绝望,我说这样的女人我一定避之不及,结果老和尚告诉我,我会非常喜欢这个女人,而且和她有一个女儿。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多赚些钱,不然我怎么养的起一顿饭吃两个肘子的女人?”
我很尴尬看了一眼开车的司机,也顾不上问他这话是真是假,我戳住他耳朵小声说,“别再提我一顿饭吃两个肘子的事了,行吗…”
蒋华东看着我越来越红的脸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车在到一个非常繁华的十字路口转弯时,我忽然被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住了视线,一栋档次很小的妇科医院门口,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围观,地上跌坐着一个女人,身上衣服都很凌乱,头发也蓬松着,特别狼狈哭喊着什么,站着的男人手上拿着一份报告,脸色阴雨突变,他朝女人脸上狠狠一摔,破口大骂了句我听不清的话。
周围人见状都在指点那个男人,表情愤愤不平的样子,蒋华东察觉到我目光的不对劲,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你认识哪个。”
我盯紧地上趴着的女人,她虽然只给了我一个背影,但我仍旧觉得很熟悉,舌尖一个名字转悠了好半响,都没有吐出来,蒋华东吩咐司机将车靠边停下,还没有挺稳,我便推开车门往下跳,蒋华东按住我肩膀,语气有些硬说,“你还要不要命。”
我顿住动作,等车完全停住,蒋华东从另一侧下来,绕到我这边车门外,将我牵出去,我确定了那女人果然是我认识的,我还没喊出她名字,那男人忽然脱了鞋举向半空中,眼看就要落在女人头上,这一下男人分明铆足了劲儿,真要是砸下来,不脑震荡最起码一定会昏迷,但我们根本来不及过去,距离太远,中间又隔着那么多围观的人,几乎所有群众都被男人这个动作吓住了,只是向后退,没人过去制止,我急得大喊一声不要!蒋华东身手极其飞快,他将手中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个圈儿,瞄准朝着男人手腕砍过去,大约就在一两秒钟,男人哀嚎一声,鞋垂直落在地上,砸在男人自己脚面,还有掉下的打火机,也砸中他脚趾,男人捂住在原地跳了两下,非常怒不可遏喊着是哪个王八蛋算计老子。
蒋华东冷笑一声,扶着我剥开人群进去,他弯腰将打火机捡起,冲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内投掷进去,男人见状就知道了是他,抬手要打,蒋华东一个后踢腿将男人踢倒在地,嘴上冷笑说,“这样怂的身手,还出来现眼。你也就只能打打女人。”
男人嘴上骂骂咧咧,蒋华东听了不到半分钟,抬腿朝着他脸上一踹,男人向后仰着扑倒,四脚朝天和王八一样,周围人爆发出大笑声,蒋华东垂眸看着那个女人,我蹲下将她散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那张美艳的脸到处都是伤痕,唇角还流着血,她小腹有些耸起,大约是怀孕了,两只手死死护住腹部,满眼惊恐,身子还在不住颤抖,嘴上念着,“不要打我了,女儿也是你的孩子…”
我摇着她肩膀,她缓缓抬起头,认了我好一会儿,然后非常欣喜的喊我名字,“薛宛?”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又何苦一往情深
我看着芳芳那张脸,想到半年之前国际名流扫黄,她去找她丈夫,却被扇打在地的狼狈,那时候她没有现在这么瘦这么憔悴,现在看着就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妪。脸上很多地方青紫,还带着血迹。
她扑入我怀中,非常惊恐扯着我衣服,“我怀孕了,四个月,是个女儿,他不要,他说外面也有个女人,怀了个儿子,他要娶她,我不在乎别的,就想保住这个孩子,但他不肯要。”
芳芳哭的撕心裂肺,都说有钱有势的男人,非常喜欢男孩,这样可以继承自己衣钵,而且也是一条能延续下去的血脉,虽然女儿一样好,但他们更希望在有了儿子的基础上,再得到一个女儿。
我虽然还不清楚自己怀的是男是女,可也忽然觉得有点慌乱,我抬头看着站在我身后的蒋华东,他的脸色平常,非常谨慎的看着我肚子,“你小心一点。”
他说完后,弯腰扶住我两侧腋下,将我抱起来,我扶着芳芳也起身,那个男人仰面倒在地上缓了好久,他嘴上仍旧骂骂咧咧,“哪儿来的王八蛋?你他妈敢管老子的事?我自己的女人,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丫头片子我要她干什么?老子外头有的是给我排队生儿子的!”
蒋华东抬腿又是一脚,结结实实压在男人胸口,他闷吼着憋红了脸,嘴角往外渗出一丝鲜血,卫冰派来的司机见状走下来,对地上的男人冷面呵斥,“我们蒋总是你能这样不敬的?你算什么狗东西!”
司机俯身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周围群众大约见我们动作太残暴,有一些已经在说话劝诫,芳芳看到他那样惨的模样,哭着对我说,“不要打了。他是我丈夫。”
“老子跟你离婚了!别想出去挂着我名头!你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老子要你干什么?”
芳芳偎在我怀中,眼泪浸湿了我胸前一大片,非常绝望的说,“离婚你也是我丈夫…我女儿的父亲。”
蒋华东冷笑着,居高临下望着那男人,“儿子女儿都是你的种,既然让她怀了,就要负责,不想负责就不要留种,你这种败类,活在世上简直脏了人的眼!”
蒋华东朝着男人走过去,男人吓得瞪大了眼睛,从地上往后蹭着挪,芳芳扑过去抱住了他,蒋华东脸色复杂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将脚收回,司机大约觉得围观人越来越多,蒋华东这样的身份被曝光很不方便,他走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蒋华东点点头,司机过来扶着芳芳上了车,我们随后跟进去。
芳芳一直在哭,回到别墅保姆为她倒了水,盛了一碗海鲜粥,她一边吃着一边和我哭诉,我心疼惊讶与他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国际名流扫黄后,我将她带到了自己住处,她住了一晚上转天不告而别,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以为她大约过得很好,没想到更凄惨,那个男人竟然将她囚禁在房间内,她期间不小心流产一次,不到两个月又怀了女儿,本身对身体就非常伤害,男人又逼着她打胎,过得简直暗无天日。
我在这一刻惋惜怜悯她的同时又忽然特别庆幸,我在脱离夜总会后,遇到的都是对我非常好的男人,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再去要求什么,我已经非常幸运了。
一名负责蒋华东黑道场子的手下被他叫到别墅,两个人没有上楼,而是在客厅内谈事,我看了一眼芳芳,她恰好吃完了,我带着她上楼洗了澡,安顿她睡下,然后泡了两杯茶,端着下了一楼。
蒋华东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和裴岸南训练出来的手下交待有关国道的事,那名手下听他说完后,脸色非常复杂,“277国道是政府专用,走的都是公车,外面进口来的陆运产品和设施,都是要贴上公安标签的,咱们走私人货物,还是这些违禁的,这不是往条子枪口上撞吗。”
蒋华东抽着一根烟,淡蓝色的烟雾中包裹着他那张格外俊朗的脸,杀气逼人。
“哪些违禁。”
“白粉啊,现在严打黄赌毒,咱都占全了,要是自己的东西,想法也得运出去,可冯仇和您一向不对付,咱帮他没必要,南哥比较了解国道这些事,他现在不在您身边,我们虽然能做,可一旦出现临时事故,恐怕会措手不及。”
蒋华东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我,问我怎么,我走过去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看着他们两人喝下,那名手下递给我杯子时对我说麻烦嫂子,我被这个称号喊得浑身毛孔都在笑,简单和他客套两句,蒋华东朝我伸出手要我坐在他腿上,我拒绝他说,“不打扰你们谈公事。”
我端着空的茶杯转身进了厨房,大约客厅内安静了一会儿,蒋华东又说,“你把港口三号仓库两个箱子内的烟草装载车内走277国道,对冯仇派来和你们接洽的手下一律称是他们的货物,然后私下悄无声息把那一千多斤白粉送到局子那里,将冯仇供出去,口供我不便出面,道上人现在对我蠢蠢欲动,我尽量避免亲自和局子人接触,你代替我过去。虽然我和薛厅长闹僵,但局子那边我以前铺下的人脉还都在,这件事我能够全身而退。”
那名手下这才明白蒋华东的意思,他语气轻松很多说,“在这个风口浪尖的关头,这样明哲保身不失为最好的方式。可冯仇出了事,几乎所有黑道的人都知道,是华哥您给捅进去的,这行讲究道义,到时候恐怕您的麻烦更多。其实这件事,您也不会亏,我们不如换种方式,277国道走不了,但可以绕行139国道,只是说要比直走多通行两个卡子口,都不是咱们自己人,风险很大,通过第九个卡子口,我们转乘水运,到边境送出去。”
蒋华东吸了口烟,“以前阿南在,这些货物怎么出。”
“基本上没出过事,只有一次,在绕行139国道旁边的电子通行卡口时,亮起警示灯,当时有两名警方过来检查,南哥给崩了。”
我吓得身子一抖,我跟在蒋华东身边这么久,崩了这个词的概念,我非常清楚,我明白黑道的人手上不会没有人命,但这样清晰听到,还是觉得很害怕。
蒋华东沉默了一会儿,“后来怎么处理的。”
“南哥手下有一批敢死队,永远维持编制九个人,少掉一个,就再补上去,专门做不要命的事,南哥一个季度从您这里拿走的一批经费,就是给他们,一般都没有家人,有的家境非常贫困,南哥会保证他们无后顾之忧,像人命问题,都是他们出去替死,南哥反侦察能力非常强,他能了解到条子办案过程,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都不留,所以从未被怀疑。您以前吩咐下去的事,南哥都给抹得干干净净,条子虽然有所怀疑,但根本没有证据指向您。”
蒋华东垂着眼眸,整个人非常落寞,裴岸南跟着他出生入死十年,这份感情生死手足,能用生命换回对方平安,这样的情分世上找不到几个,哪怕他爱的女人是蒋华东妻子,受尽冷落,他夹在两种感情内饱受煎熬,却从未背叛过他,除了这一次,林淑培吃的药被他换过,但所幸他这样做了,否则我和蒋华东,这一辈子都会愧疚。
裴岸南再也不会回来。
恩断义绝这四个字,寻常百姓并没有这个骨气真正做到,但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说到的一定不会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