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庾县尉:“原因为何?”
梁夜掀起眼皮,看着苏廷远道:“因为浣月怀有身孕。”
这下不止海潮吃惊,在场的奴仆也都面面相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苏廷远嘴唇动了动,像是想笑,却有些像哭:“梁仙师未免太过异想天开。阿青这陪嫁婢子还未配人,哪里来的身孕!此婢木讷老实,毫无姿色,性情又懦弱,怎么看也不是有胆子与人暗通款曲的。”
梁夜目光微沉,向仵作道:“冯居士,可否将你查验出的事告诉诸位?”
冯十四道:“那婢女早非处子,死前不久,还同人欢好过……”
他抹了把脸:“说不定死时正……那时候下手容易。”
他没往下说,海潮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廷远。
苏廷远皱起眉:“大约是与哪个奴仆暗中苟且,只怪苏某治家不严之过。”
海潮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廷远又道:“这婢女平日不声不响,没想到背着主人做出这等丑事,阿青错信她了。”
海潮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他们都错信了你才对!”
“小仙师此话何意?苏某不明白。”苏廷远一脸困惑,仿佛当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海潮气得简直想拔刀剁了他,刚摸到桃木剑柄,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在了她手背上。
“别急。”梁夜轻声道。
海潮抿了抿唇,松开手,但仍旧狠狠地瞪着苏廷远。
“难道两位仙师怀疑与那婢女暗中苟且的是苏某?”苏廷远仿佛听见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拙荆的品貌,诸位想必有目共睹,与那婢女不啻天渊。”
他露出嫌恶之色,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即便苏某想要纳妾,也大可以选个容貌出众,伶俐可心的,为何要如此将就?”
“苏居士的心意、喜好,与本案无关,贫道亦无意探究,”梁夜道,“贫道只知苏居士胸前、手臂有抓痕,且只有苏居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浣月腹中掏出的腑脏,连同那未出世的骨肉,一起带出府抛弃。”
??[33]噬人宅(三十)
即便到了这时候,苏廷远仍旧镇定:“说到底,这些全是梁仙师臆测,口说无凭。”
庾县尉沉吟片刻,问梁夜:“仙师如何推断那婢女怀有身孕?”
梁夜道:“沈夫人房中发现血手印后,浣月便惊惧异常,几次见到她时,她都如惊弓之鸟,陆师妹见她有病容,主动提出替她诊脉,她却惊慌失措,坚辞不受。当程师兄说出‘子母鬼’时,她更是惊惧至极。”
“对了,她那日像见了鬼一般,还摔了夫人的铜手炉!”海潮道。
苏廷远道:“那婢子一向胆小如鼠,平日也是这样一惊一乍、毛手毛脚,她又是第一个发现血手印的,会害怕有何奇怪?”
“害怕是人之常情,但有医者主动为她诊脉,有何理由拒绝?何况她如此胆小怕鬼,却敢半夜三更一个人走到后园林子里,苏居士不觉古怪?”
苏廷远一时语塞。
“夫人房中的血印、血脸、地衣上‘血债血偿’的血字,显然都是冲着夫人来的,受惊吓、被勒伤的都是夫人,浣月只是个婢女,大可以像濯星那样置身事外,可她却如临大敌,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庾县尉道:“你又如何知道她与苏郎有首尾?”
梁夜:“夫人睡梦中遇鬼那夜,轮到浣月值夜,出事时她却恰好去了净房,未免过于凑巧。濯星曾数次发现,浣月值夜时耗费灯油很少,便以为浣月躲懒睡觉,但其实浣月根本不在房中,和闹鬼那夜一样,她趁夫人入睡后,便乘着夜色,悄悄从小径溜出去与苏廷远幽会。”
苏廷远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梁仙师越说越不羁了,拙荆睡眠浅,夜里时常惊醒,若真如你所言,拙荆早就发现了。”
梁夜:“因为浣月在夫人的汤药中下了催眠药物,只要在药效过去前回来便神不知鬼不觉。”
他顿了顿:“濯星两次看见浣月值夜之时悄悄往夫人汤药中撒的粉末,便是这类药物。”
苏廷远嗤笑了一声:“梁仙师说得有鼻子有眼,只可惜那婢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百口莫辩,只能任由你编排,但苏某还活着,还能开口为自己辩解。”
他转向庾县尉:“苏某身上的伤痕,已同庾少府解释过了。至于庾某清晨出府,是为了去给一位大主顾送一批新布样,这是两旬之前便定好的,管事和许多奴仆都知晓。”
他看向梁夜,扯了扯嘴角:“梁仙师仅凭这些就认定苏某杀了拙荆的陪嫁婢女,未免太过牵强,令苏某不得不怀疑,仙师到底是何居心?”
说着递了个眼神给新任总管事,那管事立马跳出来,指着梁夜道:“对了!就是你们这些妖道来了,这府里才接二连三出事的,你们刚来第一夜,娘子房里就闹起妖来,又一个接一个死人,分明是你们这些妖人作怪!”
海潮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无耻的人,简直快气笑了,指着苏廷远鼻子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王八壳都没有你脸皮厚,竟然还倒打一耙!”
苏廷远盯着她,眼神中有阴鸷一闪而过,那层谦谦君子的脸皮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原来是苏某轻信你们这些妖人,引狼入室,这才害了阿青和其他人。”
转头对庾县尉躬身下拜:“请府君为小民伸冤!”
庾县尉冷冷地看着他,下颌紧绷,一张脸仿佛精钢铸成:“庾某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亦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苏廷远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小民无辜,苍天可鉴。庾少府可以遣人去问眠云阁的妓子听雨,她可为苏某作证。”
庾县尉道:“既有人证,庾某自会着人去问,若有人作假证包庇凶嫌,庾某也有的是法子叫她说真话。”
苏廷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少府尽管拿人去问就是。”
顿了顿:“至于送布样的事,少府也可以去问今晨随苏某外出的奴仆,是不是确有其事。那位主顾也可以证明苏某清白。”
庾县尉好整以暇地看向梁夜,仿佛在问他有什么话说。
梁夜淡淡道:“一副内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难免渗血,要掩人耳目偷偷运出去,却也不容易。”
他掀起眼皮,冷冷瞥了一眼苏廷远:“若是贫道,便用油布或油纸层层包裹,再装进容器中,以免渗血让人发觉,但无端多出一样东西,难免引人注目,最好藏于装布样的箱子中。”
苏廷远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睛,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梁夜接着道:“如此一来,便要取出一些布料,腾出空来。苏居士为人谨慎,那装过内脏的箱子,万一沾染血迹,叫主顾发现,岂不是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