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海潮却不能像她一样简单地嗤之以鼻,看着他们竭力阿谀的模样,只觉悲哀。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梁夜,见他神情自若,心口越发堵了。
乐声又起,簪子重新在宾客间传递,乐声再次停止时,簪子传到了魏兰芝手里。
她深深地向梁夜看了一眼:“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3)
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梁驸马,但当着七公主的面,没人敢道破。
席间最年长的是常山长公主的驸马,六十来岁,心宽体胖,一团和气,皱着眉佯装苦思冥想:“魏娘子这说的定是在下了。”
众人都笑起来。
魏兰芝却盈盈地望着梁夜:“梁公子以为呢?”
梁夜淡淡道:“梁某愚钝,猜不出。”
魏兰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之色,旋即压了下去,美目中似有晶莹闪烁:“梁公子才高八斗,不是猜不出,是不愿猜。”
寿阳公主清了清嗓子:“无人猜对,九娘该领罚了。但是九娘身体欠安,不能饮酒……”
五公主道:“久闻魏九娘琴声清绝,可惜没有机会亲耳聆听,不如为我们弹奏一曲助助兴,如何?”
宋贵妃向海潮解释:“兴致高时宾客起舞唱歌奏乐都是寻常事,但她这样说,是把魏九娘当成伶人取乐,她一定气坏了。”
果然,魏兰芝皱着眉盯着安德公主,像是要把她的脸扎出两个窟窿。
寿阳公主忙道:“五娘是喝醉了么?你这双耳朵,什么好音给你听都是浪费,快别瞎起哄了。”
宋贵妃:“驴脸是故意这么说打圆场,安德公主生母是教坊出身,虽不学无术,但精通音律,她这么说,两边都不得罪。嘁,这马脸真是油嘴滑舌。”
海潮:“……”要是没有宋贵妃注解,那些机锋她是一句也听不懂。
魏兰芝收回目光,冷冷道:“九娘输了,自要领罚。承蒙五公主高看,敢不奉命。”
转头向侍女道:“去取我的琴来。”
寿阳公主想劝阻,但拗不过她,只能道:“我们今日可有耳福了。”
魏兰芝的侍女去取琴的当儿,众人继续行令。
簪子转了一圈,传到万昭仪所出的九公主琅琊公主手中,小娘子有些慌张,磕磕巴巴地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寿阳公主:“这席间没有着绿衣的呀……”
六公主拊掌:“这个好猜。”
她看了眼自己的驸马,笑道:“你六姊夫是六品千牛备身,官袍是绿色,是不是?”
九公主羞涩地点点头。
寿阳公主道:“这可不算,六品官袍虽然是绿衣,但不是黄里,小九该罚半杯才是。”
九公主老老实实地领了罚。
下一回合,簪子传到了五公主手里。
她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狡黠地瞟了眼魏兰芝,脱口而出:“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4)
宋贵妃解释:“这句的意思是,男子沉溺于情爱,还能脱身,女子若是如此,可就逃脱不了了。她这是在讽刺魏兰芝。”
众人都看向魏九娘。
魏兰芝脸一落,正要说什么,寿阳公主忙道:“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们五娘也长进了,阿姊以为你只会一首关雎呢。可惜你这句不惬当,席间可没有这样的人,快领罚!”
五公主满脸小人得志的笑意:“阿姊的酒好,我巴不得多喝几杯。”
又行了几轮平安无事的酒令,簪子终于到了海潮手里。
虽然有宋贵妃坐镇,她还是一阵心虚。
“别慌,你跟着我念就是。”宋贵妃道。
海潮跟着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5)
魏兰芝轻轻一哂:“这首诗说的是同袍之谊,七公主可是醉了?”
宋贵妃却是理直气壮:“本宫只管背,哪管这些。别怕,反正那小刁婆本来就不学无术,你说得太好反而容易露馅。”
海潮:“……”话都叫她说完了。
九公主怯怯地道:“我倒觉得阿姊没错……”
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她,她赧然低下头来:“这酒令的名字不是‘断章取义’么?”
六公主也道:“九娘说得对,既然是断章取义,单看这几句诗,用在夫妇之间也未尝不可。”
笑着看梁夜:“梁驸马你说是不是?”
五公主酸溜溜道:“七妹都说了‘执子之手’,梁驸马还不赶紧握住佳人柔荑。”
梁夜只是微垂眼帘,淡淡道:“公主说笑。”
任谁都看得出他不想接话。
宋贵妃纳闷地“噫”了一声。
海潮心里一空,虽然她对那几句诗一知半解,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