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那丧子女人发出一声哀鸣,疾步奔来,跪倒在族长脚下,指着少女阿眠道:“十七是这痴儿害死的!求族长为我主持公道!我要这痴儿偿命!”
夏绫上前一步,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腰间,身体前倾:“不是的阿娘……十七掉下来的时候阿眠根本不在周围。”
那女人尖声叫道:“是她!就是她害的!是这野种!是她母女得罪了蚕神娘娘,这才给村里招来天谴!”
族长沉下脸,呵斥道:“住嘴!在贵客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她看向那吃吃笑着的少女,立刻便收回视线,嘴唇微微扭曲,嫌恶之色溢于言表。
她又看向那双眼通红的女人,略微缓颊:“你放心,待我查清此事,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是夏眠之过,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族长一个眼风扫过去,她立即噤声,不情不愿地磕了几个头,站起来退到儿子的尸首旁。
村里的男人已开始动手收尸。
有人抱了几端白绫来,将少年的尸首从脚开始一圈一圈地包裹起来,只露出变形的头部,再由两个男人抬着往村里去,又有几人提了水桶来,浇洗地面。
每个人都是动作麻利,秩序井然,但神情木然,没有一人流露出对死者的怜悯和惋惜。
海潮看着这副荒谬又诡异的景象,一种莫名的寒意像涟漪一样从心底扩散开来,化作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男人们忙活的时候,女人们只是垂手看着。
族长静待他们将树下空地收拾出来,方才向海潮:“叫贵客见笑了。”
顿了顿又问道:“贵客们方才可曾拜过蚕神?”
程瀚麟看了一眼那遍体血污的神像,几乎又要吐出来,勉强忍住,却不敢开口,只摇摇头。
族长道:“敝村的习俗,有远客至,须得拜一拜蚕神,有劳几位贵客。”
程瀚麟迟疑地看向梁夜。
梁夜点点头:“入乡随俗,理所当然。”
族长目露赞许之色,吩咐围观的村民散了,然后令夏绫去取香。
四人依次给那尊骇人的神像进了香,天已擦黑了。
族长方伸手做了个“有请”的姿势:“贵客饿了吧?山野村庄,无以待客,请贵客随小民入村,用些粗茶淡饭。”
四人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本来已经饥肠辘辘,但是经历了方才的事,哪里还有胃口。海潮一想起那尸首的惨状,肚腹中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已亮起了灯火,犹如星河倒悬。有人生火炊饭,有人杀鸡宰羊,炊烟升起,如一匹薄纱笼罩在山谷之上,让这山间的小村宛如尘世中的仙境。
“对了,方才的事,几位贵客切勿见怪。”
族长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状似不经意地道:“敝村的陈规旧习几位不知,实属应当。蚕神娘娘已经收了供奉,几位安心住下便是。”
海潮一阵不寒而栗,脱口而出:“供奉?”
族长诧异道:“几位方才不是上了香火么?那便是供奉。”
海潮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族长方才说的供奉,压根不是香火的意思。
??[46]茧女村(三)
进了村,族长唤来个年轻男子,拍了拍他的背,歉然对四人道:“明日蚕神祭,事关敝村一整年的丰欠,小民还有些事务安排,就让他招呼几位贵客。”
男子上前笑盈盈地行礼:“小民兰青,见过贵客。”
名唤兰青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虽也和村中男子一般穿着褐衣、趿着草鞋,但身量颀长,面容俊秀,生着一对引人注目的狐狸眼,与村里其他男子截然不同。
海潮问他:“你也是这村子里的人么?”
兰青笑道:“贵客觉着小民不像么?”
海潮摇摇头,直截了当道:“不像,你长得比村子里的男人高大,也比他们好看。”
兰青一怔,随即笑起来:“贵客真会说笑。不过小民的确不是这村子里的人。”
他朝着远处群山黯淡的影子指了指:“小民家住山对面,是个采药人,两年前入深山采药,不慎跌折了腿,幸得村民相救。”
“腿伤几个月就养好了吧?”海潮纳闷道,“养好了怎么不回去?不怕家人担心么?”
兰青移开视线:“小民是孤儿,由师父养大的,三年前师父也没了,所以小民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正好这村子里的大夫过世了,小民便留了下来。”
“刚才在村口怎么没见到你?”海潮道。
兰青眼中闪过一抹犹疑,随即笑开:“贵客好眼力。”
“这有什么难,你个子高,在人丛里显眼,其他人又长得差不多。”海潮道。
兰青道:“出事的时候小民正在林子里采药,回来才听说十七出了意外。”
他顿了顿:“开筵至少还有大半个时辰,小民先带几位贵客各处转转?”
海潮:“好。”
兰青一边带路,一边向四人介绍村子的概况。
“茧女村统共有八十多户人家,一半姓石,一半姓夏,两家世代通婚,几百年来少有外姓之人,”他指指自己,“小民算是个例外。”
“为什么没人来?”海潮问。
“这村子很不好找,四周这些山终年云雾缭绕,林木又差不多,人马进了此山难辨方向,常常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兰青半开玩笑似地道,“听说能找到这里的,都是得了马头娘娘的眷顾,由她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