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赌同毒,这两种被人并列相提的瘾,都是致命的。寻常赌徒尚可凭自制力自救,而程安为了赌而赌,他清楚赌鬼的下场。
甚至在上一刻还亲眼目睹深渊是什么模样,坐上赌桌那一刻,却什么都不在乎了。
病态嗜赌,是一种冲动控制障碍,他的身心依赖着赌博带来的快慰,从第一次失控起,他就病了。
程铭海这个名字便是他病瘾的开启词。
当晚程安没从赌场出来。
天光大亮,眼底带着乌青的程安回到家中。
地砖上扣着的那盒黑色颜料,摊开的表面已经微微干涸。他蹲下身用调刀戳开表面的软壳,将颜料向盒子里收拢。
阳光透过窗子轻抚着程安的脸,他突然觉得十分困倦,索性坐在了地上。
那只拿笔的手,点着那些黑色的颜料,原地涂画了一番,最后两指并拢比成枪的样子,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轻抬手腕,随着「枪决」的动作,倒在了刚才画出的「血迹」上。就着冰冷的地砖,睡了过去。
暗场
【人有千奇百怪的欲念并不是过错,可不该将其曝光肆意宣扬。】
自那日复赌后,程安每周的周末都会去赌场消遣。开始还想着戒断,参考到上次断赌的经验和两分的破罐子破摔,为自己的行径找到了名为理由的借口赌光就好了。于是更加频繁的出入此间场所。
工作是程安的底线,他却一次次打破零点前回家休息的自我规束,将白天的精力预支给了晚上,见天的浑噩度日。为此,校方还曾找他约谈过,提醒他注意工作态度。
这种情形持续不了多久。
不过月余,程安便如他所愿花光了卡里的积蓄。资金断流,赌瘾却仍与他难舍难分。
现在才开始慌可能有点晚,最后一次大赌后,程安签下赌场的欠条,手心里都是凉汗。
几个还是几十个,程安已经不太记得。
他清楚自己要完了,从十几楼垂直触地的那种。看着楼下操场上,洋溢生机追逐打闹的学生,阵阵欢笑被凛冽寒风吹得忽远忽近,程安掐灭了烟,从天台楼梯走了下去。
要跳也不是从这里,教学楼太矮了。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程安接通后,对方用带着方言的口音客气道:
“程老师你好,我是我司的财务人员,现在正式对你发出还款通知,希望你能尽快补齐这两月的应还款项,以及提早还清总款。否则我们只能去你就职学校同你讲道理了。”
这是以为可以消掉的帐找上来了。
程安一声不吭的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天台边缘。
矮点就矮点吧。
上课铃鸣起,仿佛在为他送钟。程安收回远眺的目光,又接着向下走。因为他记起,自己这节有课。
程老师今天也是不会因为生病、有事、死亡而缺课的美术老师。
好死不如赖活着,程安不想好死,还贪心的想要好好活着。
午休期间程安回拨了催债人的电话,沟通后与对方达成了共识。收债人对于他积极还钱的行为予以认可,勤勤恳恳的拉起了皮条,不日便辗转替程安搭上了那家私人会所的暗线。
在他兼职侍应生的大半个月里,加上酒水提成共拿到了近万元的薪资。
很可观的收入,可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毕竟那样的提成不是总有,他想尽快将一切粉饰太平。既然明面上不能有偿陪侍,暗地里总该可以。
赌徒心态,被拖入水中慌张上岸后,没被淹死,便觉得可以再去探探水的深浅。尽管他们知道,淹死的多是会水的。
暗场负责人这次尽到了本职工作。
在询问程安意向,同他签订一系列一步一个坑的合约后,暗场负责人一推眼镜,将他送进下一流程。
求职之路是艰难的,光面试就过了三轮,最后只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几乎令程安肃然的觉得,自己将要去的可能并非是什么情色之地,而是人才济济的相亲市场。
繁杂的手续与数日的等待,换来的仅仅是一张小小的门卡。
地下一层会所的服务人员对他躬身施礼,接过他的门卡,登记过信息以后,双手递回。
用八颗牙齿的笑容对他说道:“欢迎您的光临。”
程安头发剪短了一些,从前段时间的颓丧里恢复了几分人样。穿着运动裤与上次在颜料里滚过的黑色卫衣,像是赶着去打球的大学学长走错了片场,与此地十分格格不入。
根据指引乘坐电梯再下一层,经过走廊时在一路的「贵宾晚好」问候声中,令程安不禁怀疑面试时是不是走错了什么流程。直他到见到了他的「同事」。
“你好,我是来接应你的,我叫余飞白,怎么称呼?”
自称余飞白的男子笑意真挚,穿着一件修身的风衣,笔直的站在那里,像株向阳的绿植。
“叫我程安就行。”
程安主动伸手同他握了握。
“贵宾晚好。”整齐划一的声音。
余飞白见程安犹疑,说道:“我们与俱乐部没有实质性的雇佣关系,所以你我的身份也是客人。”
言下之意客人与客人之间发生什么,同会所无关。
「挂羊头卖狗肉」的合约都签了,面对这样的免责手段,程安倒不意外。
将手机寄存后,两人直接进到了余飞白口中的俱乐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