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见王by飞鸟不鸣

第11章

梁溱哪里听得见旁人说什么话,揪着白灵均问:“你不是常与人喝酒说起我母后吗?皇后是怎么死的,说来让我也听听。”

白灵均顿时愣住了:“你说什么?”

梁溱便一字一句地道:“皇后是怎么死的?”

“听明白了吗?”他冷冷的眼神落在白灵均身上。

忍气吞声的人骤然发作是很让人心惊的,白灵均被看得打了个寒噤:“我哪里和人说过这种话?太子殿下可不要污蔑我。”

梁溱发狠般又揍了他两拳:“你还想狡辩,难道不是你和京城的子弟说我母亲是自尽的吗?”

白灵均简直冤死了,虽然他与人喝酒时常常口无遮拦,这话却从未和旁人说过,也不知道这孬种太子是从何处听来的,竟然上来就问罪。

而梁溱若是好好回忆一下,也能回忆过来原林方的原话是什么。只是他此时身心俱疲,是意识最不清醒的时候,张冠李戴地让白灵均背上了罪名。

白灵均挨了几拳,面颊发青,又难以自辩,心中不由恼怒起来,平时废物一般只会受辱的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手,周围别的皇子侍读都在旁边看着呢,他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突然冷笑了两声,嘴上刻薄道:“是我说的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太子殿下,你是来问罪的,还是来问话?”

白灵均初时只是过于吃惊,一时不察才吃了梁溱几记拳头,眼下回过神来,当然不肯平白挨打挨骂。他抬手挡住自己的脸,手上用力一推,便将梁溱掀开了。

梁溱早就是强弩之末,只是勉力提着一股气,现在跌坐在旁边,再生不出力气挣扎了,然而一双眼睛犹恶狠狠地盯着他。

梁瑶皱着眉,他向来不爱看这种戏码,尤其是自己的侍读还和太子在殿前斗殴,只觉失了体面,脸上无光,干脆提步走了。

梁冕却是极爱凑热闹的,也不劝,看笑话似的在边上围观。两位皇子一个不管,一个不劝,名义上最尊贵的那个在地上与人打架,旁人哪里敢管这许多事。

白灵均没等到梁溱的回答,他也没想着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开口:“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是怎么死的,您不是最清楚的吗?”他幽幽地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和恶意:“现在倒来问我,是心虚了?”

梁溱不解其意,目光里都透着茫然。

“啊,我忘了。”白灵均故作惊讶道:“太子殿下当年大病了一场,当时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你说巧不巧,你偏偏还记得我,这么多年了,就是不肯放过我。”

梁溱听不懂他的话,却没来由地不安,后背泛冷地打了寒颤。

白灵均冷笑了两声:“当时屋里除了下人和太医,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知是哪来的好奇心,非要偷溜进去瞧上两眼。啊,我要是独自一人,是决计进不去的,不过不是还有您这样不管不顾往里冲的人么。”

他语气的讽刺仿佛要化为实体的尖刺,不把对方心口扎出个窟窿誓不罢休。梁溱难以忍受般地握拳在身侧,什么也没说。

白灵均把他的沉默当作心虚,更为肆无忌惮道:“皇后就躺在殿内唯一的床上,她脖子上有白绫勒出的血痕,唇色发紫,面容青肿不堪。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

他每吐出几个字,梁溱脑内的弦便收紧一分,终于“铮”地崩断了,他极为慌乱地看着白灵均,嘴上却始终组织不好完整的句子。

“谁能想到你这废物,才看了两下就昏过去了,”白灵均拍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爬起来,居高临下道:“醒来之后,仿佛忘记了所有事一样,一个字也不提。现在想来,太子殿下真是好演技啊,把我都糊弄过去了。不然,何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记得当年同处一室的区区一个侍读啊?”

白灵均完全想岔了,只觉受了无妄之灾,心中对梁溱的厌恶愈发深了。

“我之前只觉的你懦弱,想不到你是如此虚伪之人。你忍气吞声了五年,半个字都不敢提及,现在倒要来向我兴师问罪,怎么,觉得我把你掩藏多年的秘密告诉旁人,会折损你的清誉?”

“梁溱啊梁溱,莫说我从未做过此事,便是此事就是我做的,你又有什么道理来找我讨说法,凭你敢做不敢认的道理么?”

白灵均自是想不到其间如此曲折的经过,梁溱更是无从辩解,他仿佛受了极重的打击一般愣在原处,仅存的神志被打成一团浆糊。

梁溱一沉默,这架也吵不下去了。

“啧啧啧。”梁冕看够了笑话,招呼诸位同窗:“散了散了,老师要到了。”说罢便左呼右拥着走了。

白灵均不齿地哼了一声,转身也想跟着走,却被人拉出了衣角。

“你还想如何?”他咬牙切齿道。

梁溱仿佛听不见他语气中的不满,他沉浸在一种茫然又悲哀的情绪里,他颤了颤唇,才倔强地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知道,我娘是为什么死的?”

白灵均轻蔑地笑了一下,倾下身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当然是因为您啊,皇后是为了保住您的太子之位才死的。林家势大,圣主忌惮已久,再添上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哪里能安枕无忧。”

“您和皇后,只能留一个。”

第10章 旧物(下)

青莹魂不守舍地熬了一夜,眼睑下都熬出一圈青黑。

她甚至做好了圣主雷霆大怒,将太子禁足东宫的准备。

她攥了攥发汗的手心,圣主不会废了太子吧?不会的,不会的,太子不过捕风捉影而已,何况圣主答应过娘娘的。她焦急地在原地里来回踱步,顺便怒斥两个小太监,两人被骂得蔫头耷脑的,不敢离开又不敢回嘴。

青莹没等到梁溱回宫,却等来了一个更大的噩耗,早上文华殿那事传进了东宫。她闻言血都凉了半截,有些站不稳地打了个踉跄,小太监见她脸色大变忙扶住她。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半晌才认命般地恢复了冷静。

她问来报的宫人:“殿下现在去哪里了?”

宫人焦急道:“殿下出了文华殿就不见了,旁人们也找不到他。”

青莹只默然地点点头:“我出去找罢,我能寻见殿下。”她轻飘飘的目光落在面前两人身上,两个太监便自觉地让开了路。

消息既然能传进东宫,自然也能传进梁陟的耳朵里。他并不是有意冷着梁溱不见,而是梁溱选的时机实在不妙。近日有北人蠢蠢欲动,几次和边境的兵将起冲突,他召杜承和回来不仅为了论功行赏,更是为了商量对策。

国事在前,他哪里会顾及小孩子哭闹撒娇的把戏?

陈平将此事告诉梁陟时,他正和秦贵妃用膳。他安稳地喝了一碗贵妃亲自盛的竹笋火腿汤后,才陡然发作地掀翻了离得最近的几个碗碟。

陈平连忙道:“陛下息怒。”

梁陟脸上没什么怒色,秦文茵捉摸不清他的想法,不敢贸然开口。

“白灵均出宫了没有,去传他过来。”梁陟淡淡吩咐道。

陈平领命去了,秦文茵看着他紧张道:“陛下……”她的话没说完,便被梁陟打手势中断了,“贵妃不要着急,朕只是问问你的好侄儿都和太子说了什么话而已。”

他亲自提箸给她夹了几道菜:“这道醉虾是冰镇过的,夏时吃凉爽解腻,可降心火,贵妃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