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褚奶奶一拍圆台面,“问侬闲话呢,看侬姆妈做啥?晓得就是晓得,勿晓得就是勿晓得,回答起来老难伐?”
“晓、晓得伐。”
褚奶奶:“……啥辰光晓得额?”
“大概有好几年了伐。”
褚奶奶捂了捂胸,看向二儿子。褚爸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抬头跟褚奶奶对视了一眼,复又垂下,声音沉缓道:“姆妈,当年搿种情况,阿拉搿一大家子能够一个勿缺侪活着就蛮好了。现在再来追究困难辰光,啥人吃了亏,啥人占了眼眼便宜,有啥意思啦?”
褚奶奶气得抓起圆台面上小六写东西用的一支笔,朝他丢了过去,普通话狂飙:“褚锦生,老二她是谁?你闺女!亲的!她结婚,你们知道了当不知道,算哪门子的骨肉血亲?!”
“好,你说那几年难,我就问谁家不难,也没见谁家跟咱家一样闺女下乡,就跟这个闺女没了一样吧?”
“还有,咱家真难吗?你早年可是律师,不会跟我说你不会算帐吧?你算算,你虽然去农场了,每月是不是可以领一半工资?你爱人中学老师,可没停课,一个月四十多块钱。老五在农场,那也是有工资的。小六上卫校,国家是有补助的。更别说老大两口了,加一起,五六十,哪个不能补贴点老二?不能在她结婚生孩子,当亲戚一样,随个礼?”
第20章第 20 章
“姆妈,”谢曼凝抬头看向对全家横眉冷对的老太太,“是我叫伊拉勿要响额。下乡前头,我千叮万嘱叫伊拉勿要勒乡下头成家,侬再看看,老三为了逃避劳动,讨了伊拉大队村支书屋里厢个小囡,老四……”
老太太:“咋不说了?”
谢曼凝:“我没养他教他,他的教养自然也轮不到我来评说。”
老太太:“我来替你说。我家四宝老厉害了,娶了烈士家的姑娘,苗医世家的传人,随便配瓶药,就能让我老太太睡得好、吃嘛香。”
褚旭“噗呲”一声乐了,对上老太太淡淡扫来的目光,下意识地将脸埋在了他姆妈肩头。
老太太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儿子褚锦生:“小韵离婚了,要回来。我的意思是,让她跟我和小六住,你们这间房,明天去买些五夹板,纵着一分为二,一边你们仨该怎么住还怎么住,另一边,给四宝一家三口。”
小五、小六一怔:“四哥要回来?”
谢曼凝霍一下站了起来,怒道:“我不同意!”
“我也勿同意!”丁珉跟着叫道,“搿间大屋子,要住也应该阿拉来住呀,讲资历排辈分,哪能也轮勿到老四呀?阿奶,侬平常偏心眼也就算了,房子分配搿桩事体浪,侬要是还把伊排在前头,啥事体侪以伊为先,覅怪阿拉勿把侬当回事体。现在啥辰光啦,哪户人家个老太太勿是有啥好个侪紧着小辈,安安停停靠了儿孙养老。侬倒好,手里有点铜钿,今朝吃油条生煎、明朝到红房子去喝咖啡、吃牛排,剪趟头发要到紫罗兰理发店,裁件衣裳还要把红帮个师傅请进屋里来…… 侬搿小资情调,改造了几年,也呒没改脱呀!要阿拉讲,当年那些红/卫/兵对侬还是忒客气了……”
越说越是情绪激昂,滔滔不绝,可见平时早就看不惯老太太的行事作风了。
老大褚青扯她的衣袖,让她别说了,没见老太太一张脸沉的可怕。丁珉胳膊一甩,还待继续。
褚锦生霍然起身,几步到了夫妻俩身前,一耳光甩在了褚青的脸上:“啪”
丁珉吓得浑身一哆嗦,噤若寒蝉,彻底不敢吭声了。
“褚锦生”谢曼凝不愿意了,一把扯开丈夫,捧着大儿子的脸仔细打量了翻,回头冲褚锦生怒道:“今儿挑事的是不是侬妈?侬管不住她,不敢管她,就知道拿孩子撒气。凭什么老四回来,我们就得给他腾地方?还有……”谢曼凝挺了挺腰杆,尽量让自己气势强些,然而一对上老太太的视线,自个儿先虚了,弱弱道,“老二离婚我反对,她回来住,绝不可能,除非我死!”
老太太:“原因?”
“离婚是多光彩的事吗?她离婚回来,小五小六还要不要成家了?”
老太太眉一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轻哼一声笑了,“你对四宝不亲,我原以为他是我养的,你跟我这个婆婆攀高低、别苗头,这才远着他,冷着他。现在看,你真不配为人母,你当自己是那农家猪圈的老母猪啊,崽一个个下,谁乖了,谁成绩好了,谁工作好些,你就宠一宠,反之便直接丢开不要了。”
“褚锦生”谢曼凝气得大叫,“侬听听、侬听听,侬姆妈多刻薄,她骂吾畜生!吾是畜生,侬这个当丈夫的是什么?这一屋子的孩子是什么?”
老太太:“畜生还知道虎毒不食子呢。你啊,可比老虎毒多了,老二离婚,你不心疼,竟将她的伤疤视为污点……”
谢曼凝白眼一翻,身子缓缓朝下坠去。
褚锦生一把接住妻子,哀求道:“姆妈”
老太太看着他冷笑:“你们兄弟姐妹三个,你最小,你大哥早早牺牲了,你二姐是女孩,前几年又因成分问题,跟我断绝了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日后的养老就得靠你,日后余生就得在你手下讨生活了?”
褚锦生双唇哆嗦。
老太太的脊背一如既往地挺得笔直,淡淡扫视过儿媳子孙:“你们也有日后,我就看你们今日弃女厌老,他日老了,又待如何!”
说罢,扶着圆台桌面站起,缓步朝外走去。
褚锦生又羞又恼,“多大年纪了,侬还是介霸道强势,稍微勿如侬个意,就闹得个天翻地覆,弄得大家侪勿得安生。。”
老太太行走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褚锦生,你怕是忘了,这房子可有一半在我名下。”
几个孩子均是一怔,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们爹爹。
谢曼凝眼睫轻颤,右手倏然收紧,指甲深深扣进手心的肉里。
小小的褚房毓缩在圆台桌下,将自己团成一团,不知何时沉沉睡着了。
褚锦生将妻子放在床上,朝几个孩子挥挥手:“散了吧。”
老大抖开床头叠起的被子给谢曼凝盖上,扶了扶眼镜,轻声道:“夜里要是姆妈有什么不舒服,您叫我。”
小六撇嘴,大哥就是虚伪,方才姆妈跟奶奶吵起来时,怎么不劝说、阻止,这会儿又成孝子了!
褚锦生对大儿子点点头,看着夫妻俩出了他们住的后衣橱,捞起桌下的大孙子走了,看向小女儿:“侬也回去,夜里留意点侬阿奶,伊年纪大了,脾气大,要是唠叨几句,侬听着就好,覅还嘴……”
轻咳一声,谢曼凝睁开了眼。
“姆妈,您装晕?!”小六惊呼。
谢曼凝瞪闺女,会不会说话,这叫策略。
她要不晕,褚锦生听他妈的,改天老二便要离婚回来。到时,街坊邻里,闲话一堆,她还要不要脸了。
褚旭见姆妈想坐起来,忙上前扶了把,枕头竖起垫在她身后,“姆妈,问夏讲了,结婚个话必须要有一间朝南额房间。”
谢曼凝看向丈夫:“侬讲哪能办啦?”
褚锦生瞥了眼小儿子,哪能不知他的打算:“勿急,伊还小嘞,可以等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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